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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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老人打定主意先去救援茲皮希科;至于雅金卡呢,他決定或者把她留給達奴大公爵夫人照管,或者留在斯比荷夫,決不讓她留在普洛茨克的朝廷裡,因為那裡是個繁華世界,又有許多漂亮騎士。

     瑪茨科腦海裡塞滿了這些想法,快步向着織工的住處走去,以便把修道院長逝世的消息告訴雅金卡。

    他決定不要一下子把消息說給她聽,因為這會大大地損害她的健康。

    他回來的時候,兩個姑娘都打扮停當了,美麗得像兩個少鳥兒;他坐了下來,吩咐仆人給他拿一缽子黃麥酒來;然後他裝出一副悲哀的神态,說道: 一你可聽見了城裡的鐘聲麼?猜猜看,他們幹麼打鐘?今天又不是禮拜日,望彌撒的時候你們都還在睡覺。

    你想見見修道院長麼?” “當然!這還用問麼?”雅金卡回答。

     “唔,你再也看不到他了。

    ” “他離開這座城市了麼?” “當然離開了!難道你沒有聽見鐘聲麼?” “他死了麼?”雅金卡喊道。

     “是啊!說一聲‘願天主使他的靈魂安息’吧。

    ……” 雅金卡和安奴爾卡雙雙跪下,銀鈴似地念道:“願天主使他的靈魂安息。

    ”淚水不斷地從雅金卡臉上流下來,因為她很喜歡修道院長,雖然他脾氣暴躁,卻不傷害人家,而且做了許多好事;他特别愛雅金卡,因為他是她的教父,他愛她像愛自己的女兒一樣、瑪茨科想到修道院長也是他和茲皮希科的親戚,也傷心得掉下眼淚來,甚至還哭了。

    等他的悲哀稍稍平息之後,他帶了兩個姑娘和捷克人一起去參加教堂裡的安魂祈禱。

     這是個堂皇的葬儀。

    由主教本人,寇爾特華諾夫的雅可伯親自主持。

    普洛茨克蘭教區的教士和修道士都來了,所有的鐘都響起來,除了教士之外,沒有人聽得懂祈禱文,因為他們說的是拉丁文。

    然後教士們和世俗人士都到主教公館去參加宴會。

     瑪茨科和兩個姑娘(她們都扮成男孩)也去參加宴會;他是死者的親戚,又認識主教,因此完全有資格參加。

    主教也很樂意這樣接待他,但宴罷以後,立即向瑪茨科說: “這裡有些森林是當做一筆遺産遺贈給您波格丹涅茨的‘格拉其’的。

    其餘的他不遺贈給修道院和教堂,而是給他的教女,一個叫作茲戈萃裡崔的雅金卡。

    ” 本來沒有懷多大指望的瑪茨科,聽到有一片林地給他,感到很高興。

    主教沒有注意到,這老騎士的兩個小侍從當中,有一個一聽見提起茲戈萃裡崔的雅金卡這個名字,就擡起含淚的眼睛,說道: “願天主報答他,但我希望他活着。

    ” 瑪茨科轉過身去,怒沖沖地說: “住嘴,否則你會自己出醜。

    ” 但他突然住口了,眼睛裡閃爍着驚奇的光輝,然後臉上露出餓狼似的兇惡神情,原來這時在對面不遠的地方,就在阿列克山特拉公爵夫人跨進來的一扇門那裡,他看到了身穿朝服的裡赫頓斯坦的昆諾,這正是茲皮希科在克拉科夫幾乎被他送掉命的那個人。

     雅金卡從來沒有見過瑪茨科這副神情。

    他的臉繃得像是一頭惡狗,牙齒在胡子下面閃光,刹那間,他束緊了皮帶,向着那個可恨的十字軍騎士走了過去。

     但他走到半路便停了下來,用他一雙闊手掠着頭發;他及時地想到,裡赫頓斯坦可能是在普洛茨克朝廷裡作客,或者是一位使者,因此,如果沒有顯著的理由就去打他,那末茲皮希科那次從蒂涅茨到克拉科夫去的路上所發生的事,又會在這裡重演了。

     他畢竟比茲皮希科有理性,就克制住了自己,又把皮帶放松了,臉上的肌肉也松弛下來,等在那兒。

    公爵夫人同裡赫頓斯坦寒暄過以後,便和主教談話,瑪茨科走到她跟前去深深一鞠躬。

    他向公爵夫人提醒了他自己的身份,稱她為女恩人,他曾為女恩人效勞送過信。

     公爵夫人起初認不出他來,但是一提到送信,她就記起了整個事件。

    她也知道鄰近的瑪佐夫舍朝廷裡發生的事件。

    她聽到過尤侖德,聽到過他女兒被綁架、茲皮希科的婚姻,以及茲皮希科同羅特吉愛的決死戰。

    她對這些事深感興趣,簡直把它看作一個遊俠騎士的故事,或者是日耳曼遊唱藝人唱的一首歌,也像是瑪佐夫舍遊唱藝人唱的歌曲。

    的确,她并不敵視十字軍騎士,不像安娜·達奴大公爵夫人,雅奴希公爵的妻子那樣敵視他們,尤其是因為十字軍騎士很想把她拉到他們那一邊去。

    他們一個勝過一個地竭力向她表示敬意和奉承,并且以豐厚的禮物來巴結她,但在目前情況下,她的心更關懷着她樂于給予幫助的得寵人物;尤其是看到她面前有一個能把這些事情确切告訴她的人而感到高興。

     瑪茨科早已決定要想盡一切方法來博取這位有勢力的公爵夫人的保護和幫助,如今看到她在仔細聽他說話,就把茲皮希科和達奴莎的不幸全都詳細告訴了她,說得她熱淚盈眶,從靈魂深處憐惜達奴莎。

     “我從來沒有聽見過比這更悲慘的故事,”最後公爵夫人終于說,“我覺得最大的悲哀是,他跟她結了婚,她已經是他的了,可他卻沒有嘗到幸福。

    不過,你能肯定他沒有和她同過床麼?” “嗨!全能的天主!”瑪茨科喊道。

    “如果他和她同床,那還好咧;他同她結婚的那天晚上,他還生病不能起床,第二天早晨她就被綁走了。

    ” “而您以為這是十字軍騎士幹的麼?據這裡傳說,實際上這事情是強盜幹的,是十字軍騎士把她從強盜手裡搶了過來,可是結果發覺是另一個姑娘。

    他們還談到尤侖德寫的一封信……” “除了神,人間實在斷定不了這件事情的是非。

    那個羅特吉愛擊敗過最強壯的騎士,卻死在一個小夥子手下,這才是件奇事。

    ” “唔,他真是一個好孩子,”公爵夫人帶笑說,“他憑着一股勇氣就天不怕地不怕地到處去闖。

    不錯,這是叫人痛心的,您的申訴也是公平的,但那四個十字軍騎士之中已經死了三個,而留下來的一個老頭,據我所得到的消息,也險些被打死了。

    ” “那麼達奴斯卡呢?尤侖德呢?”瑪茨科回答。

    “他們在哪裡?天主才知道茲皮希科上瑪爾堡去是否遇到了什麼災禍。

    ” “我知道,但是十字軍騎士也不像您想的那ib.樣都是些徹頭徹尾的狗東西。

    在瑪爾堡,您侄子不會遇到什麼災禍的,因為他是在大團長和他兄弟烏爾裡西的身邊,烏爾裡西是一個可尊敬的騎士。

    何況您的侄子一定帶有雅奴希公爵的信件。

    除非他在那兒向某一個騎士挑了戰,給打敗了,那就不會有别的事。

    瑪爾堡總是有許許多多從世界各地來的最勇敢的騎士。

    ” “唔!我的侄子不會怕他們的。

    ”老騎士說。

    “隻要他們不把他關進地牢裡,不用奸計殺害他,隻要他手裡有一件鐵制的武器,他是不怕他們的。

    他隻有一次碰到過一個比他更強的人,在比武場中把他打倒了,那人就是瑪佐夫舍公爵亨利克,他當時是這裡的主教,并且迷戀着美貌的琳迦娃。

    不過,那時候茲皮希科還隻是個少年。

    至于說到挑戰,那倒有一個人,茲皮希科準會向這個人挑戰,我自己也起過誓要向他挑戰,不過這個人現在正在這裡。

    ” 說過這話,他向着裡赫頓斯坦那個方向望過去,裡赫頓斯坦正在同普洛茨克的“伏葉伏大”談話。

     公爵夫人眉頭一皺,用嚴峻而冷淡的聲調(她發怒的時候總是這樣的)說道: “不管您有沒有起過誓,您必須記住,他是我們的客人,誰想做我們的客人,誰就必須遵守禮節。

    ” “我知道,最仁慈的夫人,”瑪茨科回答。

    “因此剛剛我已經束好皮帶想去對付他,但我還是克制了自己,想到了應該遵從禮節。

    ” “他也會遵守禮節的。

    他在十字軍騎士裡面也是個重要人物,連大團長也要聽取他的建議,對他言聽計從。

    願天主别讓您的侄子在瑪爾堡遇見他,因為裡赫頓斯坦是個果斷而報仇心又很重的人。

    ” “他不大認得我,因為他不常見到我。

    那次在蒂涅茨的路上碰到他,我們都戴了頭盔,此後為了茲皮希科的事,我隻去見過他一次,當時又是在晚上。

    我剛才看到他在望着我,後來看到我在同您殿下長談,他就把眼睛移開了。

    要是換了茲皮希科,早就給他認出來了。

    很可能他沒有聽到過我的誓言,他要考慮許多更重要的挑戰哩。

    ” “這話怎講?” “因為也許其他一些大騎士向他挑了戰,比如加波夫的查維夏,塔契夫的波瓦拉,弗羅契莫維崔的瑪爾青、巴希科·齊洛琪埃伊和泰戈維斯科的裡斯。

    他們每個人都對付得了十個像他這樣的人,仁慈的夫人,如果向他挑戰的好漢多得不可勝數,那就更叫他傷腦筋了。

    對他說來,與其在他頭上懸着一把他們這些人的寶劍,倒不如沒有出生的好。

    我不但要盡力忘掉這次挑戰,而且還要盡力去同他交好。

    ” “為什麼?” 瑪茨科的臉上露出老狐狸似的狡猾神态。

     “我要叫他立即給我出一封信,讓我安然無事地走遍十字軍騎士團的領土,也可以使我在必要的時候給茲皮希科幫幫忙。

    ” “這種行徑和騎士的榮譽相稱麼?”公爵夫人帶笑問道。

     “相稱相稱,”瑪茨科回答。

    “比如說,要是在戰時,我不事先當面警告就從背後去攻擊他,那我就會使自己蒙受恥辱;但在和平時期,如果有哪個騎士用計使仇敵落入圈套,他是決不會因此受到譴責的。

    ” “那我一定給您介紹,”公爵夫人回答。

    她向裡赫頓斯坦招招手,把瑪茨科介紹給他。

    她認為,即使裡赫頓斯坦認出了瑪茨科,也不會造成什麼嚴重後果。

     但是裡赫頓斯坦并不認得他,因為他在蒂涅茨看見瑪茨科的時候,瑪茨科戴着頭盔,此後他同瑪茨科隻談過一次話,而且又是在晚上,當時瑪茨科是去請他寬恕茲皮希科的。

     這個十字軍騎士相當驕傲地躬了躬身子;一看到兩個打扮得非常考究的少年,就更顯得驕傲了,因為他認為這兩個少年不是瑪茨科的人。

    他臉上微露笑容,做相十足,他對待比他身份低的人一向都是如此。

     公爵夫人指着瑪茨科說:“這位騎士正要上瑪爾堡去。

    我已為他出了一封信給大團長,但是他聽到您在騎士團裡威信很高,很希望您也為他出一封便函。

    ” 于是她向着主教那邊走去,但裡赫頓斯坦卻把他那雙冷酷陰沉的眼睛盯住瑪茨科,問道: “閣下,您是為了什麼事要去訪問我們那個虔誠而簡樸的首都呢?” “完全出自一片正直和虔誠的心意,”瑪茨科回答,一面望着裡赫頓斯坦。

    “否則仁慈的公爵夫人也不會給我擔保了。

    不過除了虔誠的誓願,我還想見見你們的大團長,他關懷人間和平,是個最有名聲的騎士。

    ” “凡是你們仁慈而寬厚的公爵夫人所推薦的人,都不會責難我們招待不周的。

    可是您想去見大團長,這卻不是一件容易事。

    大約在一個月前,他動身到革但斯克去了,他還要從那裡到哥尼斯堡去,再從哥尼斯堡到邊境去,雖然他是一個愛好和平的人,可他不得不在那裡保衛騎士團的領地,抵禦背信棄義的威托特的入侵。

    ” 聽了這話,瑪茨科顯然十分憂愁,裡赫頓斯坦覺察到了這情形,就說道: “我看您很想去見見大團長,也很想實現您的宗教的誓願。

    ” “不錯!我很想,我很想,”瑪茨科急忙回答。

    “同威托特作戰的事肯定了麼?” “是他自己發動戰争的;他違反諾言,去幫助叛逆的人。

    ” 沉默了一會兒。

     “哈!但願天主幫助騎士團得到它應得的本分!”瑪茨科說。

    “我看我不能去結識大團長了;那麼至少讓我去實現我的誓願吧。

    ” 他盡管說了這些話,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裡很愁苦地想道: “現在我到哪裡去找茲皮希科呢?到哪裡我才找得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