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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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隻好聽任他的話語、愛情表白和他的溫存所帶來的幸福之波把自己浮載。

     當他說他明天就去對她父親申明,他要向她求婚時,當他最後精疲力竭坐在她腳邊的椅墊上,把頭枕在她的膝蓋上,凝望着她的迷迷糊糊的眼睛,開始講述那美好的、長久的未來時,她沒有打斷他的話,她的心完全陶醉了;她用充滿幸福淚水的眼睛凝望着他;強烈的感情沖動使她胸膛起伏不止,她嘴上也露出了某種奇特和感傷的微笑。

    但她沒有把他推開,隻是時時用雙手抱住他的頭,吻着他的眼睛,低聲地說: “我愛你!你說話呀,最親愛的,今天就讓我醉醉吧,讓我瘋瘋吧!” 于是,他又開口說話了;他唱出了全部愛情的交響曲,卻沒有注意魯莎。

    魯莎這時靜悄悄地坐在沙發上,一隻胳膊摟着梅拉,把自己長着紅發的頭依偎在她的胸上,用閃爍着綠色光芒的眼睛注視着他,聽着他的傾訴。

     而他倆則依然在紡着幸福和愛情之紗。

     對他們來說,世界、人、現實都已不複存在,一切都沉入了忘卻的深淵,都被那籠罩着他們的迷霧所遮蓋。

     言談、目光、思想在他倆之間象閃電一樣穿流不息,同時由于感情的沖動而變得更加活躍,使他們的心靈嘗到了無法形容的甜蜜。

     他們的話越來越少,話聲越來越輕,好象擔心聲音稍大就會驚走此時此刻這良辰美景。

     萬籁俱寂,連街上最細小的聲響也聽不到。

    隻有一絲微弱的電燈光照着的房間沉沒在這四堵黑牆的昏暗之中。

    室内漸漸湧現一片甜蜜的夢景,在一面牆下擺着的青銅花瓶中的一大把大紅的玫瑰花發出了刺鼻的香氣,蕩漾在這間房裡。

     他們不再說話了。

    隻有一直在一動不動地坐着的魯莎開始十分激動地顫抖起來,她雖想忍住悲哀和哭泣,可是卻忍不住,便撲倒在地毯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為什麼就沒有人愛我啊?為什麼誰也不愛我啊?幸福也有我的分兒啊,我也會戀愛,我也需要愛情啊!”她大聲喊着;這喊聲十分悲切,一陣陣強烈的痛苦咬着她的心。

    梅拉不知該怎麼安慰她,也不會安慰她,這尖厲、刺耳的哭聲在她心中引起了共鳴,使她想到了現實是多麼殘酷。

     維索茨基已經站了起來,想要出去,并且又一次地提到明天要去見她的父親。

     “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我是猶太人!”她輕聲說道。

     “這個我記得,可是,你既然愛我,願意接受基督教,那你是猶太人也沒什麼妨礙。

    ” “為了你,我準備受苦。

    ”她肯定地說,“好了,不談這個了。

    明天早晨我就告訴我父親,然後馬上給你寫信。

    等收到我的信,你再來!” 她輕聲而急忙地說着,總算想出了寫信這個辦法,因為她現在沒有力量、也沒有勇氣告訴他,她不可能成為他的妻子。

     不能告訴他,無論如何現在不能告訴他…… 明天……再說明天的吧,現在還是親吻、溫存……還是山盟海誓……還是這個如此強烈、如此甜蜜、如此令人陶醉的愛情,還是……還是…… “再呆一會兒,我最心愛的,再呆一會兒吧!”她在和他一起穿過幾間冷飕飕的房間、向門口走去時,請求着說,“你不知道我離開你多難受嗎?” 她突然擔心,十分擔心他這一走,她就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因而不知如何是好,隻有依偎在他身旁,投入他的懷抱,于是兩人緊緊地擁抱着,嘴挨着嘴,伫立了許久,難舍難分。

     他們雖是這樣拖延時間,可依然越來越走近了門口。

    梅拉由于煩惱而渾身打抖,越發緊緊地靠在他的胳臂上,痛苦地低聲地說道: “再呆一會兒,再呆一會兒。

    ” “明天咱們還見面,梅拉,以後每天見面。

    ” “是啊……每天……每天……”她不斷地重複着,象響起了回聲一樣。

    她把嘴唇咬出了血,為的是不讓自己叫出聲來,不讓自己發出絕望的喊叫,不讓自己趴在他的腳下去求他别走,求他留下,或者立即把她帶走,帶到海角天涯。

     “我愛你!”他向她告别,要吻她的手和嘴。

     可是她沒有讓他吻,她一動不動地靠着牆,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如何穿衣,開門,和在窗玻璃後消失不見。

    她的精力已經耗盡,但她那郁積在喉嚨裡的嗚咽卻快要把喉嚨脹破,她的心房幾乎要爆炸了。

     “米喬!”她對着他的背影輕聲叫道。

     她慢慢穿過了空蕩蕩、冷飕飕的幾間房。

    這些房間都象寬大和富麗堂皇的陵墓一樣,十分寂寞、豪華和空虛。

    她的腳步越來越重,同時還在剛才接受他的熱吻的地方處處停留。

    她昏昏沉沉地左顧右盼,從她那發青的嘴裡不時響出某種聲音。

    她越走越慢,最後走到因為無人憐愛正在痛哭流涕的魯莎的身旁。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她想道。

    淚水終于沖破了自我克制的堤壩,象激流一樣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