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關燈
會分子,他媽的!”查榮奇科夫斯基怒喝一聲後,拍了一下桌子,便急步走了。

     從院子裡,然後從馬路上,不斷可以聽到他的咒罵聲和他乘坐的馬車的辚辚響聲。

     “一根燙手的棍子,嘿!沒見過因為一句話就這麼大發脾氣的。

    ” “神父,你傷了他。

    ” “那他幹嗎說蠢話。

    ” “各人有各人的見解。

    ” “條件是,必須支持我們的神父。

    ”卡羅爾挖苦說。

     “我親愛的好人,這癞小子到底走了。

    雅謝克,不要臉的家夥,點火!”他氣鼓鼓地喊道,然後走到了門廳裡,看了看查榮奇科夫斯基的背影,“哼,你們瞧,這個亡命徒,他嚷夠了,罵夠了人,這畜生到底滾了。

    ” “還會回來的。

    這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安卡說。

     “哼,回來!當然會回來。

    可是不知巴烏姆先生對我們有什麼看法。

    ” “他認為這是因為各位先生吃得飽,睡得着,有閑工夫撩逗他,象小孩一樣和他吵。

    ”卡羅爾小聲挖苦說。

     神父威風凜凜地瞪了他一眼,可是馬上又眉開眼笑了。

    他磕出了煙袋鍋裡的灰,裝上煙葉後,便伸給雅謝克點火,一面嘟囔着: “我親愛的好人,這麼說話也治不了你的牙疼……” 他馬上告辭走了。

     屋裡沉寂了半晌。

     老阿達姆先生在沙發上打瞌睡。

     安卡和女仆收拾着桌子,卡羅爾蜷縮在大椅子裡抽煙,表示輕蔑地瞧着馬克斯。

    馬克斯那雙閃着亮光的眼睛則随着安卡的一舉一動滴溜溜地轉着。

     過了一會兒,他們四散安睡了。

     馬克斯住在靠花園的一間小房子裡。

     夜色十分迷人。

    夜莺的歌聲越來越凄婉,河岸密密樹叢中的山烏鳥開始鳴叫,對它們作出回答,于是響起了一片無比美妙的鳴啭啁啾,蕩漾在這靜靜的迷人的六月之夜裡。

    空際充滿了白天曬燙的大地吐出來的熱氣,繁星滿天,窗下花壇中盛開的丁香花也散發着濃烈的芳香。

     馬克斯睡不着覺。

     他打開窗戶,望着霧紗籠罩的夜色。

     他在想安卡,片刻之後,他聽見了她的低沉的嗓音。

     于是,他從窗口探出身去,看見她坐在自己房間窗子外面的一間和正房成直角的耳房裡。

     “有什麼不高興的事,不能跟我說說嗎?”耳房裡響出了表示請求的說話聲。

     “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我不過有點煩躁。

    ”另一個聲音回答說。

     “再呆幾天吧,散散心。

    ” 回答是一陣含糊不清的絮語。

    接着第一個聲音又說了,可是低得馬克斯一個字也聽不清楚;他隻聽見了草地深處青蛙的合唱聲,公路上吱扭吱扭的大車聲,和鳥兒越唱越響的歌聲。

     月光如晝,給灑滿露珠的樹葉鍍上了一層白銀,使夜間的霧霭也變成了一條條銀色的薄紗帶。

     “你太多愁善感。

    ”男人帶着惱怒的口氣又說了。

     “就因為我愛你?就因為我把你的每件事都放在心上,比對自己的事還在意?就因為我希望你幸福?” “不,不,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你不怕得感冒,打開窗戶跟我說話,是啊!借月亮光,一面聽夜莺歌唱,一面和我說話。

    ” “再見。

    ” “小姐,再見。

    ” 窗戶砰地一聲關上了,白窗簾也在燈火通明的室内拉上了。

     卡羅爾沒有走開,火柴吱地亮了一下,随之一線微細的青煙從房間裡飄出,冉冉升到了麥草屋檐上;他在抽煙。

     馬克斯也在抽煙,可他是悄悄地抽着,以防人家發現他在偷聽。

     他很想知道安卡會不會又出來,他們還要說什麼。

     馬克斯對卡羅爾的怨氣越來越大了。

     可是安卡的窗戶一直關着,他看見她的身影有時出現在窗簾後面,當他靠近窗戶時,甚至聽得見她的腳步聲了;但這聲音由于被夜莺的歌聲和風聲幹擾,隻是隐約可聞。

    風是從遠處的牧場和沼澤地刮來的,它從一道牆似的黑油油的莊稼上面飄過之後,穿過樹林,開始發出沙沙的響聲,搖晃着丁香樹,然後擦過茅草屋頂,給他臉上送來一股潮濕的、充滿莊稼香味的熱氣。

     “明天卡奇馬列克要來,就是那個想買咱們東西的人。

    ”一個嗓門又說。

     馬克斯屏氣凝神地盯着花園,竟沒有注意窗戶已經打開。

     “爸爸你别賣給他。

    ” “可是你等這筆錢用呀。

    ” “是啊,我需要一百萬。

    ”一個顫抖着的嗓門喃喃地說道。

     “卡奇馬列克當然想買,他要給他女婿置分産業。

    ” “拉車的馬你是帶到羅茲去,還是賣掉?” “我帶那些老古董有什麼用。

    ” “可是老人用慣了。

    ”一個女高音憂郁地說。

     “習慣可以改嘛!你老是這麼孩子氣十足,那就把半個果園子都搬到羅茲去。

    你不是還想把牛啦、雞啦、鵝啦、豬崽子啦,一大堆東西都帶走嗎?” “你要是以為你這麼一挖苦,我就不帶我非帶不可的東西的話,你就錯了。

    ” “别忘了帶走我們祖宗們的肖像,這些共和國議員躺在閣樓上也一定會想着到羅茲去的。

    ”一個冷嘲熱諷的話聲又響了。

     女高音沒有回答。

     傳來了十分輕微的嗚咽聲,它使馬克斯感到好象花園後面小溪裡的潺潺流水一樣。

     “安卡,原諒我吧,我不是要給你添煩惱,我是心裡煩躁。

     原諒我吧,安卡,别哭了。

    ” 馬克斯不僅看見了卡羅爾跳進了果園裡,還看見窗戶裡有人沖他伸出了兩隻白皙的手臂,兩個人的頭靠得緊緊的。

     他不再偷看和偷聽了。

     他關上窗戶,躺下睡覺,可是睡不着;因而輾轉反側,一忽兒咒罵,一忽兒抽煙,但他仍然睡不着覺。

    夜莺在丁香樹上高聲歌唱,使他老是覺得聽見了安卡和卡羅爾的聲音。

     “他們有什麼要這麼半天說個沒完的?”他越想越氣,為了弄清楚他們是不是還在那兒,他又起來了。

     卡羅爾站在安卡的窗下,可是他倆談話的聲音很輕,什麼也聽不見。

     “這兩個情侶真叫人睡不着覺呀!”他氣怒地咕哝了一句,砰地一聲關上了窗戶。

     可是他依然睡不着,活躍着春天強大的生命力的六月之夜使他不得入睡。

     月亮高懸在窗前,照亮了屋裡淡藍色的塵土,同時把柔和的清輝灑在沉睡的小鎮、空寂的小巷和廣闊的田野上。

    田野裡蓋滿了微波起伏的麥浪,它的上方靜靜地彌漫着透明的薄霧。

    草地和沼澤上冉冉升起灰白色的水氣,象香爐裡冒出的青煙,一團團飛向碧空裡。

    在淡霧中,在灑滿露珠象夢幻一樣沙沙作響的莊稼中,蟋蟀越來越清晰地唧唧叫着;成千上萬的鳴叫聲時斷時續,以顫抖的節奏一刻不停地在空中傳播;應和它們的是青蛙的大合唱,它們的尖厲的鳴叫發自沼澤地上:呱,呱,呱,呱! 近處的蛙聲沉寂了片刻,伏在遠處的沼澤、水塘、溪流岸邊和溝渠上的青蛙便接着唱了起來。

    水塘裡密布着水草,中間的一泓清水象千百面鏡子一樣閃閃發亮,月光在上面遊蕩,活象一把黃金的刀子。

    溪邊長滿了由于挂着露珠而沉甸甸地彎下腰的鵝鹳草;一些坑坑窪窪裡,也長滿了黃色的驢蹄草和藍色的勿忘我花。

    在它們的頭上,兀立着空心的柳樹,柳樹上長着一個個大腦袋,那許多嫩樹枝兒就象它們濃密的頭發。

     四面八方不斷響起了歡歌,唱者已經陶醉在這個充滿了無法形容的魅力、深沉的呼喚、歌聲、愛情和幾乎感覺不到的顫抖的春夜之中。

     夜莺在一束丁香花叢中歡唱,成千種鳥雀和它們呼應,其中有兀立在庭院裡的大落葉松上的鹳鳥不時發出的咯咯聲,窗裡乳燕甜美的喃喃聲,沼澤地上田凫的咕咕聲,樹上互相追逐的五月金龜子的嗡嗡聲,牛欄裡母牛的哞哞聲,遠方牧場上的馬嘶聲,等等。

     過了一會兒,整個世界沉寂了,甚至從一片葉子落到另一片葉子上的那嘀哒的露珠,門外潺潺的小河,大地深沉的呼吸也都可以聽到。

     然而,在頃刻的寂靜之後,千萬個聲音重又響了起來,彙成一個更加雄壯的大合唱。

    所有的樹木、草叢都唱着引人入勝的愛情歡歌,好象要把枝葉、花朵、臂膀都吸引過來,互相擁抱,盡情歡樂。

     整個大地都沉醉在歌聲、鳴響和沙沙聲中,沉醉在草木和動物的喧鬧聲中,沉醉在閃爍不停的光亮之中,沉醉在充滿了空氣的芳香之中。

    整個大地都被卷進一股強大的愛情的旋風裡;這股風是在春夜的激情和那永遠不能滿足的渴望的激發下産生的,随後它便盲目地投入了那從四面八方張開巨口的宇宙深淵之中;這是一個充滿冰冷的露珠般的繁星和億萬個太陽、行星的深淵,深不可測,神秘可怕。

     不行,馬克斯睡不着覺。

     他讨厭在窗下唱歌的那隻夜莺,想把它吓跑——可是那鳥兒卻不知道,依然站在搖曳的樹枝上悅耳地唱着,不時吐着聲聲顫抖的音響,象珍珠一樣漂遊在果園、鮮花之上,象噴泉一樣表現出難以形容的魅力。

    它的雌性伴侶也在枝葉深處和它答話,可是回答聲卻象沒有睡夠似的,毫無生氣。

     “讓你和你的唧唧喳喳見鬼去吧!”他氣惱地罵了一聲,把一副裹腿帶沖樹叢扔去。

    那隻鳥霍地跳到了另一棵丁香樹上,可是等馬克斯關上窗戶,上床之後,那鳥兒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唱了起來。

    馬克斯氣得火燒火燎的,隻好把臉轉向牆壁,用被子把頭一蒙,快到天亮才睡着。

     這一夜,在庫羅夫斯基莊園裡,除了阿達姆先生,誰也沒有睡好。

     特别是安卡,她和卡羅爾長時間談話之後,不僅沒有放心,在她心上反而産生更大的懷疑;她懷疑他有什麼事瞞着她。

    可是,她卻沒有想到他在掩飾他的冷淡态度,他在使勁地表演虛情假意。

     她并不懷疑他,因為她的一顆二十歲的火熱的心正在全力以赴地愛他。

     後來她睡不着覺,因為她浮想聯翩——她在想着羅茲的生活、不遠的未來,想着一個月後她必須離開長年居住的庫魯夫。

     “我以後在羅茲能幹什麼呢?”她在腦子裡反複地考慮着這個問題,但是,到了清晨,莊園的雜沓聲、往牧場趕牛的呼喊聲和鵝的嘎嘎叫聲打斷了她這迷迷糊糊的遐想。

     她馬上起來了。

     阿達姆先生乘着一輛由一個小厮推着的座椅車出來了,在院裡轉悠,照看牛欄,呼喚牧工,沖鴿子吹口哨;鴿子也應聲成群地從籠裡飛了下來,站在他身上,胳膊上,座椅扶手上;還在他的頭上象一大片烏雲似的忽拉忽拉地拍動翅膀,咕咕叫着,啄食他每天撒給它們的豌豆。

     “瓦盧希,入列!一起進攻!‘一圈一圈又一圈’,特拉、拉、拉、拉。

    ”他哼哼呀呀地唱着,正在指揮一群咕咕鳴叫的雪白的鴿子,鴿子也從各個方向團團向他飛來。

    “‘老太婆有一頭牴羊,噢,狄——比,狄——比,一頭牴羊’。

    瓦盧希,到花園去!”他厲聲下着命令,用帽子轟走了那些老跟着他,落在他椅子車上的鴿子。

    “走呀,混小子!” “走。

    ”小厮半醒半睡地回答後,把車推到了花園裡,在蘋果樹間走着。

    這些樹盛開着鮮花,亭亭玉立,在草地的襯托下,象一束束巨大的錐形花一樣,上面包着粉紅色的花粉,周圍飄飛着大群大群嗡嗡叫的蜜蜂,象一個個小紅球從一束花飛到另一束花上。

     夜莺在櫻桃樹上歌唱,站在窩裡的鹳鳥把頭掉了過來,靠在自己的背上,十分焦躁地喳喳叫着。

     “瓦盧希,今年結不結蘋果?” “是的,結。

    ” “快點推!” “走!” “結不結果兒呀?” “結呀,怎麼不結呢。

    ” “你還要亂摘,混小子,是不是?” “我沒有摘過。

    ”小夥子聽了他的警告,挺不高興地嘟哝着說。

     “去年是誰把‘仙姑’蘋果吃光了呀?” “弗朗齊什庫夫、米哈烏,不是我!” “我知道,知道,你要是亂摘,瞧上帝懲罰你吧!‘老太婆養了頭牴羊,噢!’山烏,山烏!”他一面叫嚷,一面沖那挂在窗外籠子裡的山烏打起口哨來。

     山烏從翅膀底下伸出了它的腦袋,抖着翅膀,用兩隻耳朵交替地聽着這抖翅的響聲。

    然後它跳到上面的一根橫木,對主人高興地鳴叫幾聲,便馬上停止了,因為空中傳來了修道院叮玲叮玲響亮的鐘聲。

    這座修道院的鐘樓和窗戶高踞于這個小鎮的許多低矮的屋頂之上,從花園裡可以望見。

    “瓦盧希,到修道院去!去看看利貝拉特神父,快走,嘿,混小子。

    ” “走,等我換一換腳。

    ” 他們沿着一條從果園通向河岸的小路走去,穿過了草地。

    草地上空飄浮着殘餘的薄霧,好象被撕碎的絲绫條子一樣。

    迅速飛翔的燕子在薄雪中咕咕地叫着,上下翻轉不停,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白線。

     一隻鹳鳥在草地上威風凜凜地踱步,一次又一次地把頭伸進綠草,當它捉住了一隻青蛙後,便向上伸伸脖子,痛痛快快地把它吞了下去。

     那急速流動着的小河映出了一帶藍天,不時濺起銀白色的鱗鱗細浪,沖洗着岸邊長長一行的澤瀉草和勿忘我花。

    草叢裡的黃眼睛和藍眼睛都在凝望那淺水中互相追逐的淺灰色的鮈魚群;凝望那藏在睡蓮下的小鳟魚的狹窄的綠背和尖細的頭,這睡蓮的葉子就象許多綠色的手一樣浮在水面;凝望那些專吃小東西的兇猛的大魚,這些大魚象子彈似的在魚群中間穿梭,随時可以迅速吞下一條條小鮈魚或者小鯉魚。

    魚群往往還沒來得及散開,它們就已經消遁在岸邊的草叢下面,消遁在金車草發紅的葉簇之間,消遁在雖然鮮花盛開但被蛇麻草的長臂壓住了的稠季草的蔭影之下,這些蛇麻草在湍急的水面上不停地顫抖,就象散開了的綠色發辮一樣。

     後來,他們又來到了城郊,穿過一片又一片的菜園和果園,那裡到處都是繁茂的樹木,充滿了洋蔥的氣味,田壟上牧放着長胡子的山羊,在綠色的醋栗樹上、在殘斷的木欄上,還晾着被單。

     小車穿過環繞修道院大牆的花園後,瓦盧希把它推進了修道院,來到了走廊裡。

     修道院裡十分空蕩和靜谧。

     風兒搖動着窗戶,還有一些灌木的綠枝在向院裡窺視,因為在大牆内還有一個不大的果園。

     幾棵果樹彎腰曲背地沖着太陽,向第一層和第二層樓的窗子裡探頭探腦,果園内其他地方都長滿了雜草,在雜草上閃現着幾朵顯得凄涼的白色的水仙花。

     “贊美基督!”阿達姆先生貼近一個窗口呼叫道。

     “永世贊美!”利貝拉特回答。

    他穿一身多明我教派的黑白摻雜的法衣,瘦小的個子有點駝背,蜷縮在牆下。

     他睜着一雙暗淡無光、神色迷離的眼睛看了很久,才認出了來訪者是誰。

     “身體怎樣?昨天西蒙神父對我說,您好點了。

    ” “沒有,沒有……一點也沒好。

    ”神父抖動着沒有血色的嘴,輕聲地說。

     在他幹瘦的、就象那圍牆一般的土色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

     “神父今天到我家去吃午飯好嗎?” “不行,不行啊!我什麼也吃不下去,現在活着就是等死,今天,明天我就要死了……” “神父你說什麼呀!”阿達姆先生竭力反駁說。

    可是利貝拉特神父笑了一下,用盛開的丁香花枝拂一下自己的臉,吸了一口香氣,然後含糊不清地輕聲說: “死神已經站在我身旁了!我的心已經死了!”他使勁地重複着這句話,連阿達姆先生都稍後退了幾步,瓦盧希也吓得直劃十字。

     “昨天夜裡院長到我這兒來了。

    ”他又低聲說。

     “耶稣,瑪麗亞!那是幽靈,神父呀,不是别的,他不是已經死了十五年嗎?” “是來了。

    我看見他了!我在合唱班作完祈禱後,回自己的房間時,在走廊裡親眼看見他的。

    他在我面前走過後,敲了每一個房間的門,每間房裡也都有一個聲音答應。

    後來,他繼續往前走,好象是呼喚着所有的人。

    在一個拐彎的地方,他不見了,可是等我躺下以後,我聽見了他叫門的聲音;等我起來開門時,他站在走廊中間,舉起一隻手,看着我說:‘走!’我跟他走了。

    他帶我穿過了所有的走廊,其他神父也從各自的房間裡出來了,我們一起來到了修道院的飯廳裡。

    那裡已經擠滿了人,還不斷有人來,都是我們修道院創辦以來的神父。

    有一位很老的神父正在照着一大本書宣讀名字,按次序叫。

    大家也按次序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