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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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我的眼睛裡啐唾沫。

     因為這一切都是荒謬絕倫,散發着臭氣。

    我隻有幫助偉大的④把壞蛋們從世界上清除掉。

    ”—— ①十八世紀法國資産階級革命時期代表大工商資産階級利益的政治集團,因其首領多出身于吉倫特郡得名。

     ②巴拉斯(1755—1829),十九世紀法國資産階級革命時期熱月黨首領之一。

     ③原文是法文。

     ④指拿破侖。

     卡羅爾拿起帽子笑了。

     “晚安!” “你就走嗎?你才坐了一個半小時。

    ” “你算得這樣精确?” “我怕時間耽誤得太多。

    好啦!蠢話已經說夠了。

    下個星期六我等着你,等着你們所有的人。

    ” “下星期六我打算到我的女友那兒去。

    ” “你派一個代表你的人去吧!自己星期天再去。

    我一定等着你。

    ” 卡羅爾來到皮奧特科夫斯卡大街,可是他比以前更心煩和百無聊賴了。

     他唯一的所得,就是他那内心深處感到的不安和良心上的自責現在已經不複存在了。

     剛才在庫羅夫斯基家裡的情景在他的心中還隐現着,他有時甚至忘了自己,在他的腦子裡回響着庫羅夫斯基許多自相矛盾的話,他急忙揣摩這些話。

     他的心情終于安定下來。

    因為他急于想吃點東西,便走上了去“勝利”餐廳的道路。

     餐廳裡幾乎沒有人,是因為戲院剛開始演出。

     堂倌們在一個面臨大街的陰暗的大廳裡打盹。

    布姆—布姆在兩個最大的和十分明亮的廳裡徘徊,咯吱咯吱地彈着指頭,理着夾鼻眼鏡,不時還在房中間停一下,用他一雙突出的、毫無表情的眼看着電燈。

     在小吃部的旁邊,站着一個身材高大和壯實的男人。

    他的鬥不大,還歪到了一邊,頭上蓋着一層蓬松的黑發。

    那深深紮在眼睛裡的兩個小小的黑瞳孔熠熠生光,把他的渲紅的面孔也照亮了。

    在臉上還畫着一道寬闊的嘴,兩片嘴唇卷得很高,就象貼在青色線軸上的棉絮一般。

     布姆—布姆來到了小吃部前,舔着閃閃發亮的嘴唇,吹着斜到了一邊的黑胡子,擦了擦桌布;然後他便和一個站在他跟前的矮個子的人低聲說起話來。

    這個矮個子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塊夾肉面包,擦着他的由于脂肪過多而好象腫起來了的眼睛,與此同時,他的胡髭、鼻子和眉毛也随着動起來了。

     “我親愛的少爺!這酒再給我來一杯,好嗎?請太太倒酒來,來一點青菜醬、鞑靼牛排,好嗎?我們兩人就可以吃得不錯了。

    ” 他們敲着地闆,盡情地喝酒。

     “我親愛的少爺,再喝了這三杯,怎麼樣?” 卡羅爾從院子走進了房裡。

    在堂倌把食物給他送來後,他開始翻閱最近的報紙。

     布姆—布姆不一會兒也跟在他的後面,走着一條彎彎曲曲的路,來到了他跟前,兩隻腳使勁地跳了幾下,便象患脊髓痨病人一樣,渾身直打哆嗦,他的夾鼻眼鏡也不時掉在他的胸脯上。

     “晚安!經理是稀客!”他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一雙沒有神色的魚眼睛盯着博羅維耶茨基。

     “我住得很遠。

    ”卡羅爾回答很簡單,用報紙遮住了自己的臉,表示叫布姆—布姆快點走開。

    “這是為什麼?”布姆—布姆走到他跟前後,馬上問道,同時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啊!經理的胳膊和背上有幾根藍線。

    ” 布姆—布姆開始從卡羅爾的身上扯下這些線,可是他的動作使人看來就好象這些線長得永遠也扯不完似的。

     博羅維耶茨基照了照鏡子,可是他卻什麼也沒瞅見。

     “今天所有的人好象都被什麼纏住了一樣。

    ”布姆—布姆嗫嚅地說,“你身上還有線。

    ” 他繼續從他的身上扯着這些幻想的線,把它在手裡纏了纏後,便扔在地闆上,然後再扯。

    他的一雙眼睛也不自然地動了起來,可是他除了這些纏在博羅維耶茨基身上的藍線卷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卡羅爾心煩了,便指着布姆—布姆的頭,按鈴把堂倌叫了過來。

     堂倌拉着布姆—布姆的胳膊,把他扶了出去。

     布姆—布姆沒有抵抗,跟着他踉踉跄跄地走着,隻不過仍不停地做着從卡羅爾身上扯下一把把線往地上扔去的動作。

     這個場面給博羅維耶茨基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

    他迅速吃完後,就出去了。

    在經過小吃部時,他沒有再遇到布姆—布姆。

    隻有那個高個子依然坐在桌旁,大聲舔着他的舌頭,嘴裡噙着一塊牛肉排,在不停地唠叨。

     “手,給我這隻……手,親愛的少爺小心!隻要幹,就會……成功。

    ” 他旁邊的一個矮個子沒有回答,因為他的嘴裡塞滿了肉,他的臉在迅速地努動着。

     博羅維耶茨基來到梅耶爾商場附近街道的一個角落上,他在一盞路燈下又看見了布姆—布姆,他走得很慢,依然在纏着他想象的這些線,他對着路燈纏,對着過路行人纏,對着房子纏,對着空氣也不停地纏着,還不時地在頭上亂抓一頓,他以為在整個大街上都布滿了線,就象蛛網一樣。

    他要把這些線拉得緊緊地,把它們都扯斷,可他有時反而感到自己象被這些線扯碎了似的。

     “神經病①!”卡羅爾喃喃地說着,給了布姆—布姆一個耳光,便往家走去。

    他打算回家後馬上睡覺,要利用一切時間把覺睡夠—— ①原文是拉丁文。

     馬泰烏什在拉手風琴,因為在長長的、陰暗的穿堂裡,鄰家的幾個仆人在興緻勃勃地跳着華爾茲舞。

     卡羅爾來後,停止了他們的娛樂,把馬泰烏什叫到了自己的住房裡。

     馬克斯·巴烏姆不在,隻剩下在他走後噓噓響着的火水壺。

     他叫仆人把床擡了過來,告訴他們在穿堂裡要保持安靜,因為他喝完茶後馬上就要睡覺。

     可是他并沒有睡,因為在周圍安靜了後,煩惱就象厲害的痙攣症一樣攫住了他,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他脫下了衣服,但他沒有睡,開始翻閱一些紙張,不高興地把它們往桌子上扔去;然後再去看馬克斯的房間,那裡的燈已經熄了,房間裡沒有人。

     他再去看大街時,街上很靜,就象在節日活動之後已經沉睡了一樣。

     整個住宅都籠罩着寂靜,令人感到壓抑的寂靜。

    他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裡,都是寂靜和空蕩蕩的。

     他不能長時間地忍受這種孤獨,于是急急忙忙把衣穿上。

    這時候,不管是不久前因艾瑪而使他感到的痛苦,還是決定如何改變他的生活方式,他都忘了,他要到露茜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