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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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至少象一個工廠老闆;他對媽媽行了禮,還說要來拜訪我們。

    ” “我的尤焦啊!他還是不來的好,幹嗎要讓他看見我們住在什麼地方和如何生活的呢?不!不!不!這種會見會使我們難堪的。

    但願天主保佑他生意興隆,可為什麼要讓他知道我們的情況呢?” “可是你應當知道,有時候這種會見對我們是有用的。

    ” “我的卓霞,我們并不需要這些人的幫助。

    ”她以酸溜溜的口氣打斷了她的話。

    因為要她從一個她光景好時曾經幫助過上中學讀書的孩子,一個她在自己門廳裡曾經接見過,并且送過各種食品的風琴師兒子那裡得到什麼,這對她來說,是觸犯了自尊的,因此她生氣了。

     她覺得這于她的尊嚴來說,是最可怕的。

     “爸爸和大夫一起來了。

    ”安托希聽到走廊裡的聲音之後,喃喃地說道。

     亞斯庫爾斯果真進來了,走在他前面的是維索茨基。

    大家都說,這個人在羅茲求他的人最多,可是他卻還要靠母親養活,因為他給看病的都是窮人。

     他對房間所有的人都表示了友好的問候,一雙眼睛朝着卓希卡多瞅了一會兒,因為她跑在前面,想讓他看得清楚一點。

    然後,他對病人開始進行檢查。

     卓希卡勤勉地幫他搬動着安托希,還不停地在床鋪周圍轉來轉去,可是大夫卻感到不耐煩了。

     “我一個人在這兒就夠了。

    ” 她聽後十分惱怒,走到了簾子的另一邊,看見亞斯庫爾斯基正坐在一堆焦油瀝青上,沖着他妻子幾乎要哭似地為自己進行解釋。

     “我是珍重自己名譽的,我沒有喝醉。

    我遇見了斯塔夫斯基,你還記得他嗎?他來羅茲了,他現在和我們一樣,德國人奪去了他的财産,也成了孤單單一個人。

    後來我們一起去過波蘭旅館,在那裡為自己的苦命而哭了,還飲了一杯酒,這就是全部事實。

    後來我還介紹一個猶太人買了一些馬,為了慶賀買賣成交,還一起喝了幾杯酒①,别的就沒幹了。

    我找過什瓦爾茨,他那裡已經沒有空額,可是在鐵路倉庫裡好象還有空額,我明天去找經理,或許能找到他。

    ”—— ①原文是德文。

     “你永遠是事事成功的。

    ”她感到痛苦地低聲說道,忐忑不安地望着安托希和大夫。

     亞斯庫爾斯基的一雙紅漾漾的眼睛一直在凝視着那盞燈,他沒有說話,可是在他長滿了密密層層、十分明亮的胡須、有點浮腫的臉龐上,卻現出了他那因為絕望和無可奈何而陷于悲傷的表情。

     他确實是一個無能的典型。

     由于無能,他喪失了自己和妻子的财産;由于無能,他兩年找不到工作;由于無能,他即使在朋友的幫助下找到了工作也會失去。

     他的感情十分脆弱,他的意志也不堅強,就是掙一個格羅希的毅力他也沒有,為了一點最小的事他就要哭,但他生活中總是寄希望于獲得遺産和改善處境。

    他也尋找職業、給人相馬、有時慢慢地喝酒,這都是他無能的表現。

    他不善于利用時機,在看着他的家屬貧困而死時,自己卻無法制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實際上他什麼也不會,對什麼都無能為力。

     她、亞斯庫爾斯卡于是開始自己縫制外套、圍裙、帽子,星期天把這些東西拿到老城去賣。

    她還接洗住在她這棟房子裡的工人的衣服,後來由于氣力不夠,便給工人們開辦食堂,可是這兒所得的收入也不夠維持全家生活。

    她知道,她的丈夫是什麼也不會的,因此又開始給工廠裡的許多工頭和公務人員的小女孩上起課來:波蘭語、法語和鋼琴課。

     所有這一切掙錢的辦法,加上一天十八小時的緊張勞動,每月給她帶來的,總共才十個盧布。

     可是她卻使家裡所有的人都避免了饑餓和死亡的威脅。

     當尤焦每月開始可以掙得二十盧布,按月能夠一個格羅希不留地交給她時,他們的境遇才有所改善。

     “怎麼樣,大夫先生?”維索茨基先生看完病後,她走到他的跟前,問道: “沒有變化。

    給他吃同樣的藥,在牛奶裡可以加白蘭地酒。

    ” 他從大衣兜裡拿出了一個瓶子和一盒藥粉。

     “怎麼辦?”她問話的聲音很輕,與其說可以聽見,還不如說隻能猜到。

     “不知道怎麼辦。

    要把他送到鄉下去,那裡會暖和些。

    我想過夏令營,可是這對他不适合。

    至于兩位老人,我可以設法讓他們和别人一起去,在鄉下呆幾個星期,他們會過得很好的。

    ” “謝謝你。

    ”她嘟囔着。

     “喂!好小子!我們夏天到草地上去玩,怎麼樣?” “好!大夫先生。

    ” “你愛讀書嗎?” “非常愛,這裡所有的書,甚至舊黃曆我都讀過了。

    ” “我明天給你捎新書來,可是你讀了後,要講給我聽。

    ” 安托希使勁地握着大夫的手,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

     “好吧!祝你健康,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 他溫存地撫摸着孩子汗水涔涔的冷冰冰的額頭,開始穿上大衣。

     “大夫先生。

    ”他畏畏葸葸地說道,“這紫羅蘭真香,我親愛的大夫,你把它拿走吧!你待我這樣好,就象媽媽,就象尤焦一樣。

    你把它拿走吧!它是卓希卡給我的,你把它拿走吧!”維索茨基看見他是這樣細聲細氣,這樣熱情地請求,激動地笑起來了,于是将紫羅蘭插在大衣的衣襟裡。

     當他告别的時候,亞斯庫爾斯卡想在他的手裡塞進一個盧布。

     維索茨基就象燙了手似的急忙閃開。

     “太太,莫幹這種蠢事羅!”他生氣地叫了起來。

     “可是我不能讓大夫花費了這麼多的時間、勞動,而不……” “其實孩子已經給我報酬了,晚安!太太。

    ” 于是他和亞斯庫爾斯基一起在走廊裡消失不見了。

    随後亞斯庫爾斯基還領他走過幾個胡同,把他送上了皮奧特科夫斯卡大街。

     “這個貴族又高傲又愚蠢。

    ”維索茨基一面走,一面嘟囔着。

    他由于走得很快,以至本來領頭的亞斯庫爾斯基也趕不上他。

     “大夫不能給我想點辦法嗎?”亞斯庫爾斯基畏畏葸葸地問道,他終于和維索茨基肩并着肩了。

     “地方有,不過在哪裡也要幹!” “難道我不願工作嗎?” “你可能是想幹的,但這在羅茲還不夠,在這裡還需要會幹。

    為什麼你在魏斯布拉特那兒沒有呆下去?那兒的工作不錯嘛!” “講句老實話,我并沒有欠誰的債。

    大夫這麼追問,我受不了。

    人們總是侮辱我……” “對那些侮辱你的人,隻有砸掉他們的牙齒。

    首先你不要造成給人開玩笑和侮辱的理由。

    我不能不為你感到羞恥。

    ” “為什麼,我不是在老老實實工作嗎?”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不為你的無能感到羞恥。

    ” “我是怎麼會,怎麼能夠,就怎麼工作。

    ”他抽抽噎噎地說道。

     “好,你不要哭了,見鬼,這不是要你賣①給我一匹瞎馬,我相信輿論沒有錯。

    ”—— ①原文是意大利文。

     “我說的是老實話,可是你侮辱了我……” “那麼你回家去吧!皮奧特科夫斯卡大街你自己會走。

    ” “再見。

    ”亞斯庫爾斯基短短地說了一聲,便轉身回去了。

     維索茨基也為自己對這個笨蛋所表現的粗暴态度感到愧意。

    隻因為他太激怒了他,使他實在克制不住。

     “亞斯庫爾斯基先生!”他于是對離開他的這個人叫了一聲。

     “什麼事?” “你要錢嗎,我可以借給你幾個盧布。

    ” “老實說,不需要,謝謝!”亞斯庫爾斯基的心也軟了,他忘記了剛才受的侮辱。

     “你拿去吧,等姑媽死後,你拿到她的遺産再一起還我。

    ” 他把三個盧布塞在他的手裡後,走了。

     亞斯庫爾斯基淚汪汪地在路燈下看了看這些錢,歎了口氣,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

     維索茨基走過皮奧特科夫斯卡大街後,慢慢往上走去。

    他心裡為他每天看到的貧困感到十分痛苦。

     他用他的一雙終日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