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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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這位典史老爺鄭壽,也是一位角色。

    他聽見堂翁丁了憂,便想了代理的念頭,也不管堂翁報沒有報,早已自己進府去了。

      黃伯旦聽見典史早已進府去,曉得這事是瞞不住,沒奈何,祇得照例出報,報了上去。

    府裡果然委典史暫行代理,典史已是由府回來,便即刻專人過來說明,明天一早接印。

    黃伯旦到此地步,任你再奷刁點,也沒法子。

    這兩天,黃伯旦已是茶飯不曾沾唇,應不是傷痛他老子,就是為着這顆印要交出去,把他放在面前對着他,朝他淌眼淚。

    無奈,鄭壽是時一刻不能耽誤,祇得狠一狠心,含着一包眼淚交了出去,又退到房裡去哭了一場。

    他衙門裡人,還當是哭他老子呢! 正在這交印出去的時辰,伯旦的兄弟季拔卻來了。

    原來,季拔聽見伯旦署了任,便把家裡的事料理一下子,告明了父母,一徑到巴縣來做二老爺。

    剛到門口下轎,早看見裡面擡了一個亭子出來,外面鼓樂吹打着去了。

    二老爺也不在意,等他過了,纔進來下轎,衙門裡已是走得沒有什麼人了。

    把二門的上來問清楚了,纔趕進去找人去禀知黃伯旦。

     黃伯旦聽了詫異,連忙出來一看,一些不錯。

    連忙說道:“你如何來了?”二老爺道:“我聽見你到了任,所以來看你,我要想找點事做做。

    ”黃伯旦道:“前半個月來的電報,可是你發的?”二老爺道:“我不曾發什麼電報。

    ”黃伯旦道:“什麼話,老太爺怎樣?”二老爺道:“老太爺身子很好,極其康健。

    ”黃伯旦道:“這更奇了。

    ”連忙到房裡,取了電報來給二老爺看。

    二老爺是目瞪口呆,半晌方說道:“那裡有這件事?”黃伯旦道:“不好,這一定被那個人做了手腳去了。

    ”連忙喊家人拿帖子到典史老爺那裡,叫他不要接印。

    自己卻同二老爺匆匆說了幾句,也不及問長問短,又打發舅老爺去問電報局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弄個假電報來瞎鬧。

     不多一會都回來了,典史老爺已是接過了印,并且還有幾句說話道:“暫時代理,是奉了本府的劄子,并不是自己來搶去的。

    現在要說是送回來,祇要有本府的劄子也可以,不能憑這邊一句話作準。

    ”黃伯旦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檔兒,舅老爺也回來了,說“那個電報是由安陸府發的,真的假的須向安陸府去查考,他們祇曉得發到了便抄送,别的一概不知”。

    黃伯旦恨的咬牙切齒,一面打發二老爺即日動身回去查考,一面做了一個通禀,請上頭徹底根究。

    又因為電報局前日的挾嫌,便無中生有的夾雜了許多話,自己就在衙門裡住着候批。

      到得第二天,覺得不耐煩,便發個電報到安陸府裡去問。

    那邊回話,說“發電報是向來沒有保人,祇要交了錢,他怎樣寫來便怎樣替他發,這個是不能認咎”的話。

    巴縣這個電報局得了這個信,又怕把他沒入的六百兩銀子叨注銷來,也想先發制人。

    便上了一個禀帖,說黃伯旦怎樣的行賄,怎樣的買囑,最後并且連這位二老爺也說是假的。

    兩個禀帖一同上去,制台便批了“自行查明禀複”幾句話。

    黃伯旦到反弄成一個不能進、不能退。

    後來,終究為着個六百銀子的一筆款,被電局拿住,也就不敢十分搜剔,就糊裡糊塗告了一個掃墓假回去。

      臨走的時候,還被這位代缺的典史挖苦幾句,更弄的不得主意。

    祇為這代缺的,向來是不接交代,不能不等省裡委的人到了,算清交代纔能脫身。

    卻好這時候,是忙收漕的時候,這位新任老爺,自然是掃除一切,兼程前進。

    原來這位新任老爺姓淩,官印是乃本二字,陝西郵州人,是個秀才出身,為人不時不古。

    因為黃伯旦到任沒得幾日,就出這個岔兒,所以于交代各項并不十分苛求。

     黃伯旦費了多大心機,纔把駱青相煮成功的飯奪了過來,正想安然享用,又被人家奪去。

    如今是無緣無故的便宜了一個典史、一個新任。

    可見天下事,任你萬般好巧,亦不免有失。

    到是這位淩太爺,真是夢想不到的。

     如今單說這淩乃本,接印不到一個月,早接到學台的文書,催他開考。

    這時已經改了策論,淩大爺是秀才出身,于小考的事還算在行。

    就擇日取齊,點名進場,一複、二複、三複,不到半個月,終了場。

    取的一名案首姓岑,單名裕,字号其身。

    等到發過長案,岑其身便來拜見,卻也生的一表人才。

    淩太爺心裡甚是歡喜,又勉勵了幾句話,方纔退出。

    等到學台考的時候,卻高高進了第三名,少不得拜老師、講贽見,忙忙碌碌了幾天。

     岑其身住在城外一個古樹鎮上,原本家道也還可以過得。

    祇因為他自己利心太重,想要發财,便搭了一個朋友叫林理生,開了一丬估衣店。

    不到一年,折了本,林理生又跑了。

    岑其身沒得法,好容易央親告友,并自己的餘積,纔把這件事了下來。

    經了這回挫折,倒弄得手頭拮據起來了。

    他本弟兄兩個,哥哥久已亡故,剩下一嫂一侄。

    先前已是分過家的,所以倒店的事與嫂子無幹。

    他嫂子姓牛,是個有名的潑婦,動不動就出去罵街。

    因此,鄰裡替他起了一個外号,叫做“母大蟲”,岑秀才也非常怕他。

      岑秀才還有一個妹子,嫁給本地一個土财主,姓蕭,時常也回家走走。

    因為岑秀才光景不好,也就看不起他,卻同牛氏最好。

    岑秀才娶妻萬氏,生下子女各一,子名阿寶,女命阿惜。

    這兩個孩子頗有點古怪脾氣,岑秀才雖是家計艱難,要穿好的,吃好的。

    岑秀才反正不管,萬氏看不過去,也就打上一頓。

    無奈過去了,還是如此。

    這年進了學,人家送了賀分,也有幾百吊錢的光景,岑秀才不敢用,就結存在一個南貨店裡,以備收兩個利錢,應酬家用,到也安穩。

     轉眼又是一個年頭,這年正是鄉試年分。

    岑秀才邀了幾個知己去鄉試,便去托他嫂子照應照應萬氏并兩個小孩子。

    剛剛這位蕭氏姑娘在家,聽見了在旁冷笑道:“大嫂子是孤兒寡婦,凡事都要二哥哥照應他點纔是,如今倒是二哥哥托大嫂子照應二嫂子了。

    ”岑秀才摸得他們的門道,也不敢再說,就便岔了一句話,走了出來,找了同伴一徑進省去了。

     這年天氣也不熱,一到七月半後,總說是不會再熱的了。

    那曉得一個多月不下雨,竟是流火爍金的熱起來。

    岑家的房子雖有幾間,大的被牛氏住了去。

    萬氏住的已是側房,況且院子又小,萬氏沒得法子,就領了兩個孩子在院子裡過夜。

    這院子被這一天陽光灑過,到晚上還是餘威猶熾,到得五更天,恰又涼了,這一個多月,萬氏的熱毒寒渴是受足了。

    到得八月初一這天,就發一個頭暈,栽了過去。

    兩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