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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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來,擺在壁爐的正中間,克萊爾的父親就讀前面提到的那一章的第十節…… “才德的婦人誰能得着呢?她的價值遠勝過珍珠。

    她丈夫心裡倚靠她,必不缺少利益。

    未到黎明她就起來,把食物分給家中的人。

    她以能力束腰,使膀臂有力。

    她覺得所經營的有利,她的燈終夜不滅。

    ……她觀察家務,并不吃閑飯。

    她的兒女起來稱她有福。

    她的丈夫也稱贊她,說:‘才德的女子很多,惟獨你超過一切!’” 在晚禱結束的時候,他的母親說—— “我不禁想到,你父親剛才讀的那一段,在某些具體的地方,運用到你選擇的那個女人身上真是太合适了。

    你應該懂得,一個完美的女人,應該是一個勤勞的女人;不是一個懶惰的女人;也不是一個嬌氣的小姐;而是一個用自己的雙手、用自己的頭腦、用自己的心血為别人謀福利的人。

    ‘她的兒女起來稱她有福。

    她的丈夫也稱贊她,說:才德的女子很多,惟獨你超過一切。

    ’唉,我真希望我能夠見到她,安琪爾。

    既然她純潔賢淑,我也就不會嫌她教養不足了。

    ” 聽了這些話,克萊爾再也忍受不了啦。

    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就像一滴滴熔化了的鉛液。

    于是他急急忙忙地向這一對老人道了聲晚安,回自己房間裡去了。

    這一對老人真誠質樸,得到他的摯愛;在這兩位老人的心裡,既無世故,又無人欲,也無魔鬼;對于他們,這一切都是虛無的身外之物。

     他的母親也跟着他走了,去敲他的房門。

    克萊爾把房門打開,看見母親站在那兒,滿臉的焦慮神色。

     “安琪爾,”她問,“你這樣快就離開了,出了什麼事是嗎?我敢肯定你不大自然。

    ” “沒有,完全沒有,媽媽!”他說。

     “是因為她嗎?唉,我的兒子,我知道一定是的——我知道一定是為了她!這三個禮拜裡你們吵架了嗎?” “我們确實沒有吵架,”他說。

    “但是我們有點兒不同的——” “安琪爾——她是不是在做姑娘的時候有什麼事需要追究?” 憑着母親的直覺,她一下子就找到了令她的兒子激動不安的根源。

     “她是清白無瑕的啊!”他回答說。

    同時他也感到,即使他要下萬劫不覆的地獄,他也得說這句謊話。

     “既是這樣,其它的也就無關緊要了。

    說到究竟,世上能比一個貞潔的農村姑娘更純潔的人是很少的。

    她的粗俗的行為舉止,起初你也許感到缺少了教養,但是我敢肯定,在和你朝夕相處的影響下,再加上你的教導,她都會改變的。

    ” 家裡這種盲目的寬大,叫克萊爾聽了,感到真是可怕的諷刺,這又使他認識到,這次婚姻是完全把他的事業毀了,而在當初她自白的時候,他已經想到了。

    不錯,就他對自己說,他并不在乎自己的事業怎樣;但是為了他的父母和他的哥哥,他希望至少要有一個體面的事業。

    此時他看着面前的蠟燭,蠟焰似乎在向他默默地表示,燭光本來是要照耀那些明智的人的,它讨厭照在上當受騙的傻瓜身上。

     當他的那一陣激動冷靜下來以後,他又對他那位可憐的妻子生起氣來,是因為她才造成了這種情勢,逼得他不得不對他的父母撒謊。

    他幾乎是在生着氣和她說話,仿佛她就在他的房間裡。

    接着,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溫柔親切的細語,憂郁悲苦的怨恨,暗夜裡的煩惱不安,感覺到了她那天鵝絨般的嘴唇吻遍了他的前額,他甚至能夠在空氣中分辨出她呼吸的溫暖氣息。

     那天夜裡,被他蔑視和貶低的那個女人,卻正在那兒想,她的丈夫有多偉大,有多善良。

    但是在他們兩個人的頭上,卻籠罩着一片陰影,比克萊爾認識到的還要陰暗,那就是他自己的局限性。

    這個具有先進思想和善良用心的青年,一直想把自己從偏見中解脫出來,是最近二十五年裡産生出來的一個典型,但是當他遭到意外事故打擊的時候,就又退回去接受了自幼以來所接受的教訓,做了傳統和習俗的奴隸。

    沒有一個先知告訴過他,他自己也不是先知,因此也不能告訴自己,其實他的這位年輕的妻子,對于利慕伊勒王贊揚所有那些愛憎分明的女人的話,她都當之無愧,因為對于她的道德價值的判斷,應該根據她的傾向,而不應該根據她做過的事。

    還有,在這種情形下,近在眼前的人物就要吃虧,因為陰影遮不住他們的悲哀,容易顯露出來;而在那種情形裡,遠處的模糊人物卻受到尊重,他們的缺點變成了藝術上的優點。

    他考慮的是苔絲缺少的一面,忽視了她身上的優點,從而忘記了有缺陷的是可以勝過完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