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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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疏落狹長的村子的這一頭隻有一家酒店,名叫羅利弗酒店,但它隻有準許外賣酒類的執照;因此,不能夠允許人在酒店裡喝酒,而可以公開招待顧客前來喝酒的地方,則被嚴格限制在一小塊大約六英寸寬兩碼長的木闆那兒,木闆被鐵絲固定在花園的栅欄上,因此也就算是喝酒的台面。

    從路邊走過的好酒的行人把酒杯放在木闆上,就站在路上喝酒,喝完了就把酒杯内的沉渣倒在滿是塵土的地上,堆成玻利尼西亞群島的圖樣,心裡頭卻希望能在酒店裡面有一個舒适的座位。

     既然過路的客人有這樣的願望,因此本地的顧客也就有相同的願望;于是有志者事竟成。

     在樓上有一間大卧室,卧室的窗戶被羅利弗太太最近淘汰的一條大羊毛披肩遮得嚴嚴實實,室内差不多有十來個人聚集在一起,他們都是來這兒喝酒尋樂的;他們都是靠近馬洛特村這一頭的老住戶,也是羅利弗酒店的常客。

    在這個住戶稀落的村子的更遠一些的地方,純酒酒店是一家有全副執照的酒店,但是距離太遠,村子這一頭的住戶實際上不去那家酒店喝酒;而且還有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就是酒的品質的好壞決定了大多數人的傾向,就是大家甯肯擠在羅利弗酒店樓頂的角落裡喝酒,也不到純酒酒店老闆的寬敞的屋子裡去。

     卧室裡擺放着一張四柱床,床柱又細又長,這張床的三面給好幾個聚集在那兒的人當了座位;還有兩個人高踞在五十櫥上;另一個坐在雕花橡木小櫃上;還有兩個坐在盥洗架上,一個坐在小凳上;那兒所有的人,就都這樣給自己找到了舒服的座位。

    在這個時候,他們達到了心靈歡快的階段,靈魂超脫了軀殼,熱情洋溢,全屋子一片火熱。

    在喝酒的過程中,房間和房間裡的家具變得越來越富麗堂皇;窗戶上懸挂的披肩添上了織花帷幔的華貴;五鬥櫥上的銅把手就像是黃金做成的門環;四柱床的雕花床柱,同所羅門廟宇的宏偉廊柱也有了幾分相似。

     德北菲爾德太太離開苔絲以後,就急急忙忙趕到這裡,打開前門,穿過樓下陰沉沉的房間,然後就好像是一個十分熟悉樓梯門栓機關的人,用手指打開了樓門。

    她在彎彎曲曲的樓梯上慢慢地走上去,當她走上最後一節樓梯,臉從燈光裡一露出來,所有擠在卧室裡的人都一起把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

     “——這是我的幾個私人朋友,會社遊行他們沒有盡興,我花錢請他們來的,”酒店老闆娘一聽見腳步聲,就一邊瞟着樓梯一邊大聲喊,熟練得就像一個背誦教義問答的孩子。

    “噢,原來是你呀,德北菲爾德太太——我的老天——你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還以為是政府派來的官員呢。

    ” 卧室裡其他的人望着德北菲爾德太太,向她點頭,對她表示歡迎,然後德北菲爾德太太就轉身向她丈夫坐的地方走去。

    她的丈夫在那兒出神地低聲哼着:“天底下有些富貴的人,我也同他們一樣呀!在青山腳下的金斯伯爾,有我們大家族的地下墓室呀,看威塞克斯的衆多人物,數我們家族最高貴呀!” “我想起來一個絕妙的主意,特地來告訴你的,”一臉高興的德北菲爾德太太小聲說。

    “喂,約翰,你看見我沒有?”她用胳膊肘推推她丈夫,她丈夫仿佛隔着窗玻璃看着她,嘴裡繼續哼着歌兒。

     “噓!聲音不要唱得這樣大,我的好人!”酒店老闆娘說,“要是碰巧政府裡有什麼人從這兒路過,就會把我的執照沒收了。

    ” “我們家發生的事他已經告訴你們了,我想是吧?”德北菲爾德太太問。

     “是的——說過一點兒。

    你說你們會不會因此而發财?” “哦,這可是秘密,”德北菲爾德太太貌似聰明地說,“不過,即使沒有大馬車坐,能和坐大馬車的人是近親也不錯呀。

    ”接着她改換了對大家說話的口氣,繼續小聲對她的丈夫說:“自從你把那件事告訴了我,我一直在想,在特蘭裡奇那邊,就在獵苑的邊上,有一個高貴的有錢夫人,名字叫德貝維爾。

    ” “啊——你說什麼?”約翰說。

     她把剛才說的消息又重複了一遍。

    “那個夫人肯定是我們的近親,”她說。

    “我的計劃就是派苔絲去認這門親戚。

    ” “你剛才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是有一位夫人姓我們的姓,”德北菲爾德說。

    “特林漢姆牧師倒沒有想到這件事。

    不過她同我們沒法比——用不着懷疑,她隻是我們家族的一個小支脈,從諾曼王時代傳下來的。

    ” 兩口子一心在那兒讨論問題,誰也沒有注意到小亞伯拉罕已經溜進了房間,正等在那兒尋找機會請他們回去。

     “她很有錢,她肯定會看上我們家姑娘的,”德北菲爾德太太接着說。

    “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我不明白一個家族的兩房人為什麼就不能往來。

    ” “對,我們都認本家去!”亞伯拉罕在床沿下自作聰明地說,“等苔絲去了,住在那兒,我們就都去看她;我們還會坐上她的大馬車,穿上黑禮服呀!” “孩子,你怎麼來這兒來了?你在這兒胡說什麼呀!走開,到樓梯那兒去玩,等你爸爸和媽把事情說完!……我說呀,苔絲應該到我們家族的另一房那兒去。

    她一定會讨那位夫人的歡心的——苔絲一定會的;還完全有可能碰上一個高貴的紳士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