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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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兒幹什麼呀?” 她累了一整天,走了許多路,疲憊極了,隻好把自己的困難告訴了他:她告訴他說,在剛才他們見面以後,她就一直等在這兒,好找一個同伴一起回家,因為她不熟悉晚上回家的路。

    “可是他們好像永遠沒有個完,我也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 “當然不用再等下去了。

    今天我這兒有一匹備好了鞍子的馬;我們可以騎馬到花露斯酒店,在那兒我可以雇一輛馬車,和我一起坐馬車回家去。

    ” 雖然苔絲聽了心裡高興,但是她心裡原來對他的不信任感并沒有完全消除,所以盡管跳舞的人一再拖延着不走,她還是甯肯等着這些做工的人,同他們一起回家。

    她回答說,她很感謝他,不過她還是不想麻煩他。

    “我說過我要等着他們,現在他們也會以為我在等着他們的。

    ” “很好,獨立小姐,随你自己的便吧……那麼我就不用着急了……我的天啊,他們跳得多厲害呀!” 他并沒有向前走到有亮光的地方,但是有一些跳舞的人已經認出他來了,他的出現使得跳舞的人稍稍停頓了一會兒,從而他們也意識到時間過得真快。

    他又點燃了一隻雪茄煙,接着就走開了,特蘭裡奇的人開始把他們中間從其它農場來的人聚集起來,預備一塊兒回家。

    他們把他們的包裹和籃子搜集在一起,過了半小時,當教堂的鐘聲敲響十一點一刻的時候,他們就稀稀拉拉地走上了上山的小路,走回家去。

     這是一條三英裡的路,是一條幹燥的灰白的路,讓月光一照,路變得更加灰白了。

     苔絲在人群裡一起走着,有時候同這個人一起走,有時候同另一個人一起走,不久她就發現,那些喝酒沒有節制的男人,叫晚上的清風一吹,都有些步履蹒跚、搖搖晃晃的了;有一些行為不檢點的女人們,也是步伐不穩、跌跌撞撞的——一個是皮膚黝黑的悍婦卡爾·達齊,外号叫“黑桃皇後”,直到最近她還是德貝維爾寵愛的人,另一個是卡爾的妹妹南茜,外号叫“方塊皇後”,還有那個今天被絆倒了的剛結婚的年輕女人。

    雖然她們的外貌現在在一雙平常的眼睛看來,顯得肥胖臃腫、庸俗平凡,但是在她們自己看來卻是全然不同的。

    她們走在路上,感到她們好像在駕着一種支撐物在路上飛翔,她們還保持着一種新奇和深奧的思想,感到她們自己和周圍的大自然融合成了一個有機體,其中的各個部分都能融洽地歡樂地相互交流。

    她們就像她們頭上的月亮和星星一樣崇高,而她們頭上的月亮和星星也同她們一樣熱烈。

     不過,苔絲住在她父親家中的時候,已經經曆過這種痛苦的體驗了,她一看見她們的情形,她在月光下走路所開始感到的歡樂就被破壞掉了。

    但是因為上面說過的理由,她還是跟大隊人馬走在一起。

     他們在寬闊的大道上以散亂的隊形向前走着;但是現在他們前進的路線要通過地裡的一道栅欄門,走在最前面的人沒有辦法把門打開,所以大家就聚集在一起了。

     在最前面走着的是“黑桃皇後”卡爾,她挽着一個柳條籃子,裡面裝着她母親的雜貨、她自己買的布料、以及這個星期裡要用的其它物品。

    籃子又大又重,卡爾為了走路方便些,就把籃子放在頭頂上頂着,當她兩手叉腰走路的時候,籃子就在她的頭頂上危險地搖晃着。

     “喂——你背上是什麼東西在往下爬呀,卡爾·達齊?”人群中有一個大突然說。

     所有的人都向卡爾望過去。

    她穿一件薄薄的印花布女衫,有一條像繩子似的東西從她的腦後垂下來,一直延伸到她的腰下,就像中國人的一條辮子。

     “是她的頭發散下來了,”另外一個人說。

     不對;不是她的頭發;那是從她頭上的籃子裡流出來的一條黑色溪流,好像一條粘乎乎的蛇,在清冷寂寞的月光下閃閃發光。

     “那是糖漿,”一個目光敏銳的婦女說。

     的确是糖漿。

    卡爾可憐的老祖母有吃甜食的偏好。

    蜂蜜在她家裡的蜂窠裡有的是,但是糖漿才是她一心想要的東西,所以卡爾給她買了糖漿,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那黝黑的姑娘急忙把籃子放下來,發現裝糖漿的罐子已經在籃子裡打碎了。

     這時候大家看見卡爾背上不同尋常的樣子,不由得一起哄笑起來,黑桃皇後急着把背上的黑色糖漿弄掉,突然想出來一個當時能想到的辦法,這個辦法也用不着請那些嘲笑她的人幫忙。

    她心裡激動,就急急忙忙地沖進他們要經過的那塊地裡,仰面朝天地躺下來,開始在草地上平着旋轉,用勁擦她衣服背後的糖漿,她還用胳膊肘把自己從草地上拖過去,又用這種辦法把衣服擦了一遍。

     哄笑聲更大了;他們看見卡爾的怪相,捧腹大笑起來,笑得沒了力氣,都一個個地或靠在栅欄門上,或靠在柱子上,或靠在自己的手杖上。

    我們的女主角苔絲先前一直表現得很平靜,這時候也禁不住和大家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