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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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去,她已走到我身前,一把拉住了我,我下意識擡眼去看她。

    小十年沒見,歲月已讓她的眼角兒有了輕微的紋路,可皮膚看起來依然白皙柔潤。

     “魚甯妹妹吧”,她笑問,我點了點頭,嘴唇兒動了動,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想行禮手臂又被她拉的死緊,隻好幹幹的笑了笑。

    那拉氏對我的尴尬卻仿佛視而不見,隻是笑說,“我是你四嫂,今兒你四爺不在家,前兒就出城了,所以隻有我帶着幾個妹妹過來了”。

     她上下仔細看了我兩眼,好像在探尋我這些年的變化,又笑說,“對了,娘娘正等着見你呢,方才小太監一來說,我就自動請命來迎你了”,看着她的笑容,我心裡突然有了幾分無奈,這種明知是假,還要當真的話,究竟還要說多少…. 我忙低垂了眼,壓下心底的不耐,隻是微笑着說,“怎麼敢勞動您過來迎,這豈不是亂了規矩,魚甯愧受了”,那拉氏溫和的笑了笑,“你知道的,你四爺和老十三一向處的最好,你在我眼裡就和自己親妹妹差不多,哪來的那麼多規矩呀,妹妹多慮了”,說完她笑看着我,臉上仿佛隻有初見妯娌時的溫婉和善。

     我的心猛跳了兩下,這話一如耳,我仿佛又看見了那次在馬車裡,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那個那拉氏,也是這樣溫和仿佛又有些無奈的表情,可結果…‘你知道,你四爺和十三爺一向最好’,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嗎,那這是她自己想說的話,還是冬暖閣裡的那位讓她先給我提個醒兒呢… 不及我細想,那拉氏已是轉手過來拉住了我的手掌,笑說,“那咱們快走吧,别讓娘娘等急了”。

    我隻覺得她的手指冰冷,握着極不舒服,下意識地想掙脫,忙又克制住了,任憑她拉着我往冬暖閣走去。

     身後細碎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我知道年氏鈕祜祿氏她們定然跟了上來,離東暖閣越近,我的心跳得越快。

    德妃…那個看起來寬和,卻如母獅般守衛着自己領地的女人,她會如何對我呢…或者說,皇帝又會讓她如何對我呢。

     不論心裡多麼不想見,與她的距離還是越來越近,眼瞅着正門上的猩猩氈門簾被人掀了起來,有人從裡面出了來,我一怔,那拉氏腳步也是一頓。

    再仔細看是個小太監,他一擡頭看見我們過來,忙得快走了兩步,到了我們跟前一個千兒打了下去,“奴才給福晉們請安”。

     “起來吧”,那拉氏和聲說了一句,“你不在裡面伺候,怎麼又出來了,娘娘着急了”。

    那小太監一笑,“回福晉的話,是方才有人來回,四爺從城外趕回來了,這會同了十三爺正往這邊兒來,娘娘讓奴才去迎的”。

     對這小太監所說的話還來不及反應,隻覺得握着我的手指一緊,“啊…”我忍不住輕呼了一聲,下意識的轉眼去看那拉氏,她略偏了臉看不到表情,隻能看到隐隐哆嗦着的緊抿嘴角兒…… ============================================================================== 沒等我再仔細的看她,那拉氏已經回過頭來沖我微笑着說,“妹妹,咱們還是快進去吧,沒的叫娘娘等的心急”,“嗯…您說的是”見她調轉了目光過來,我忙的微微地下了頭,輕聲應了一句,至于背後年氏的輕哼聲,我甯願當作沒有聽到。

     “那你快去吧”,那拉氏吩咐了那小太監一句,就又拉了我往屋裡走去,門裡伺候着的小丫頭們早就把門簾子掀了開來,見了我們進來都福身請安,那拉氏和聲說了句“起來吧”,又很随意地對我笑說,“娘娘今兒一早就念叨你呢,看來心情好得很呢”。

     我勉強一笑,德妃心情很好的時候不算多,通常隻意味着三件事兒,皇帝好,十四爺好或是四爺有了好事兒,但決不會包括了我…一進屋子一股熟悉的香氣飄進了鼻端,多寶格子上的擺設,也仿佛沒有改變,我不自禁的浏覽着屋内十分熟悉的一桌一椅。

     “妹妹”,那拉氏輕呼了我一聲兒,“啊”我下意識應了一聲,見她向我努了努嘴,作了個眼色。

    我順勢擡頭看去,暖閣子裡一個貴婦正半歪在那裡盯着我看,容長的臉面,略微隆起的鼻梁兒,白皙的皮膚,烏黑的發髻,雨過天晴色的旗裝。

    一雙丹鳳眼兒裡透着柔光,隻是眼角兒卻多了幾道淺淺的紋路,我不禁眼前一恍,感覺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初見的那一天…. 德妃…快十年不見,她的容貌仿佛并沒有什麼大的改變,依然是個看起來溫和瑞麗,卻又隐含着那股讓人不敢輕視的皇族威儀的女人,若是沒有四爺和十四爺的關系,她對我也不算差了。

    見我直直的站在她跟前,德妃略微擡起了身子,目光緩緩的上下打量我一回,眼中隐隐也透着回憶,有幾分憐惜,卻也有着更多讓我讀不懂的情緒。

     見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即不行禮也不說話,那拉氏悄悄的拉了拉我的衣袖,“唔”我猛地警醒了過來,忙福下身去,恭敬的行了一個宮禮,朗聲說“兆佳氏.魚甯給德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快起來吧”,德妃溫和得說了一句,“是,謝娘娘”,我緩緩的站直了身。

     沒等我完全直起身子來,德妃輕聲說了句,“孩子,來,到我這兒來”,我身形一頓,有些愣的擡頭向她看去,德妃已坐直了身子,一臉溫和的笑看着我,一旁的那拉氏輕推了我一下,笑說,“妹妹怎麼愣着,娘娘叫你呢”。

     我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正笑着的那拉氏,以及她身後表情各異的李氏年氏和鈕祜祿氏一眼,暗自在心裡做了個深呼吸,就微笑着低頭向閣子邊走去。

    沒走了幾步就到了德妃跟前,心裡正飛快的盤算着,要怎樣開口,又應該是怎樣的表情。

    可沒等我盤算好,一隻溫暖的手就握了過來,不是很緊,卻好像令人無法掙脫,我隻覺得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不自覺地一硬,忙下意識的看了她一眼。

     “來”德妃卻仿佛一無所覺朝我微笑着,一臉的慈祥和藹,“過來坐我身邊兒”,她拍了拍身旁的墊子,我張了張嘴剛要推辭,德妃的手稍稍用了用力,我不敢掙脫,也隻好順勢坐下。

     “娘娘…”我隻覺得嘴巴幹得很,嗫嚅着說了一句卻又不知道怎樣接下文,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時候的德妃比康熙皇帝更讓我害怕…正想着要如何開口以避免這樣的尴尬,德妃突然伸了另一隻手過來輕撫上了我的臉。

     我現在已經不是手臂僵硬而是全身僵硬了,隻覺得她放在我臉上的手仿佛是一個又重又硬的碾子,緩緩的從我臉上碾過來碾過去。

     雖然大腦條件反射下所發出的命令是要對着她笑,微笑也好,傻笑也好,但我卻不能确定自己的嘴角兒是否有努力去執行命令,一旁的德妃隻是輕輕的撫摸着我的臉龐,一邊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渾然不在意我甚是明顯的僵硬。

     “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她突然開口,緩緩地說了這兩句話,我心猛跳了兩下,心知肚明德妃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些年德妃或許一直認為,我嫁給胤祥,多少跟她的那番警示有很大關系。

     隻是她不明白,我是因為真心想嫁才嫁的,雖然自從來了這裡,我謹小慎微盡力不露了半點兒言語我來自未來,也盡量以一個古人行為準則來生活,但心的自由我從不打算放棄,這會兒聽着德妃仿佛有些感謝似的言語,心裡不自禁的泛起一陣冷笑。

     我垂下了眼,掩住了眼底可能會映出的真實情感,隻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