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九 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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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公位望通顯,終不改儒素之道。

     仲弟士淹,從莊渠先生遊,君時時往從之,聽其議論。

    自幼傳公易學,而于詩、書、左氏、戴記,亦能旁涉。

    北遊太學,三年告歸。

    延同志之士,閉門諷誦而已。

     嘉靖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卒,年五十有四。

    配徐孺人,嫁時已不逮其姑,而事夏淑人孝謹。

    公嘗曰:「此吾共辛勤兒子婦也。

    」春秋已高,侍夏淑人,暑月,重衣汗浃,執婦道甚恭。

    甘旨不先獻,不食。

    夫亡時,諸孤方童丱,拊【拊 原刻誤作「祔」,依大全集校改。

    】 教之皆成人。

    嘉靖三十五年十月十二日卒,年六十有三。

    子男二,邦柱、邦臬皆弟子員。

    女三,嫁朱景濂、張鳳翼、鄭志清。

    孫男三,女一。

    君之卒也,以時月不利,權厝以俟。

    至是,與徐孺人合祔新塘埋侍郎之兆,在昆山尉遲村北。

    嘉靖三十六年二月初八日也。

     餘嘗讀侍郎所上疏,當正德中,皇嗣未生,天子不禦椒寝,日在豹房。

    西方喇嘛僧以妖術眩惑,假子錢甯之徒,貴振天下。

    而山東羣盜流劫中原,蔓延江、漢間。

    當是時,天下諰諰然有不測之憂。

    而升遐之日,内外清谧,卒以啟中興之治者,繄公等數十人能以直言昌于朝廷也。

    餘晚獲與其子仲季交,得考論其世。

    至是閱君之家狀,推其平生艱難困苦之迹,所以贻其後者至矣。

    故論公卿家子弟如君者,庶幾不堕其世雲。

    銘曰:直哉周公,匡我武皇。

    之死靡悔,再斥窮荒。

    孰共其荼【荼 原刻作「茶」。

    】 ,宛宛公子。

    依然素風,厚祿止此。

    敝化奢麗,厥世雲何。

    告爾孫子,其贻孔多。

     太學生葉君墓志銘景泰、天順之間,有名臣曰葉文莊公。

    其事具國史。

    而其敦孝悌,厚風俗,以施于鄉者,昆山之父老類能言之。

    公之殁至于今且百年,縣人無不曰文莊公者,蓋邑之為公卿顯人多矣,久乃莫能知其子孫;而公門第無改,子孫不廢儒學,所傳圖書數千卷,猶閣藏之,部帙宛然,封鐍如故,可以見公之所以贻于後世者。

    然非其子孫之賢,亦莫能然也。

     文莊公諱盛,官至吏部右侍郎;是生鄉進士諱晨,晨生衡州府同知諱夢淇。

    衡州先以公蔭入太學,選台州府通判,其後稍遷,卒于衡州雲,君之考也。

    君諱良材,字世德,為文莊公世嫡曾孫。

    而君母王氏,兵部右侍郎諱倬之女。

    君内外家皆貴顯,而雅尚儒素。

    少長學校中與寒士遊處,略不見其有異。

    至讀書為文章,獨不肯後于人。

    提學禦史張鳌山,以君名臣後,親至學為行冠禮,而字之曰世德。

    其後禦史光州盧煥校君文,以為不屬草,頃刻數千言,其辭漫衍無窮,而不出于律,尤賞異之。

    自是他禦史試必甲等。

    至大試,辄不得。

    蓋知名于黉序者垂三十年,始用歲貢計偕,進試于廷。

    分隸南太學,又不及選調以殁。

    人以是痛惜之。

     君為人至孝,以衡州君卒于官,不得親含殓;歲時祭享,倍切哀痛。

    而事王夫人謹甚。

    王夫人性嚴,君年踰四十,少有過悞,猶長跪。

    終夫人之世,無敢專行一事。

    視羣從昆弟,恩若同生。

    而生平未嘗問其家之有無。

    時從知友飲酒,自放山水間,終日忻忻。

    自其少時,頗以自負,思一日馳騁于當世,以趾前美;竟以坎壈,亦無怨尤之色。

    故所與邑弟子偕為文者,無幾何時,皆至大官。

    君猶與其徒為文自若。

    間閣筆自語雲:「吾生辛酉,與吾同月日生者,今為某官矣。

    」又曰:「吾家自高曾以來,鮮至中壽,今年歲侵尋,殆不能如吾志也已。

    」語已,則又與其徒相視而笑。

    蓋君意不能忘,然特用以為戲,亦終無所介于心。

    其天性夷曠類如此。

     卒于嘉靖三十二年八月十三日,年五十有三。

    娶周氏,刑部尚書康僖公諱倫之女,性婉順,不好侈靡。

    君每夜讀,孺人為女紅,常共一燈火,至徹曉。

    生子恭煥,方十五日,而卒于台州官舍,王夫人甚悲之。

    卒,時嘉靖二年二月初七日,年二十。

    繼娶沈氏,吳江人,父某,以赀雄于鄉裡。

    事王夫人餘二十年,竭力孝道。

    家所不足,至脫簪珥以給,而躬自儉薄。

    嘗孕而不育,撫諸子若己出,而于妾媵皆能仁愛之。

    君亦數數稱其賢。

    卒,時嘉靖三十年四月十二日,年四十有四。

    男子子二人,長即恭煥,鄉進士;次恭炌,縣學弟子員。

    女子子一人,适諸有昱。

    孫男二人,儉封、儉圭;女三人。

    文莊公賜葬在湓渎之原,去縣二裡所。

    世世列葬,而君當以孫從王父。

    故周孺人先以其卒之明年十二月四日,葬在昭次。

    至是,穿故穴,與兩孺人合焉。

    實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日也。

    先期,恭煥、恭炌以友人俞允文所為狀,及君自着周孺人狀,來請銘。

    餘故知君者,其可辭?銘曰: 士不待于時耶,文莊公非遭時得位,何以稱于天下為名臣?士必得于時耶,佩王鳴琚炫煌于一世者,何身殁而名湮?而後知彼有所恃者,雖困蹶而常伸。

    籲嗟乎,君不愧其志,歸從文莊公之居,以俟于後之人。

     沈貞甫墓志銘自予初識貞甫時,貞甫年甚少,讀書馬鞍山浮屠之偏。

    及予娶王氏,與貞甫之妻為兄弟,時時過内家相從也。

    予嘗入鄧尉山中,貞甫來共居,日遊虎山、西崦上下諸山,觀太湖七十二峰之勝。

    嘉靖二十年,予蔔居安亭。

    安亭在吳淞江上,界昆山、嘉定之壤,沈氏世居于此。

    貞甫是以益親善,以文字往來無虛日。

    以予之窮于世,貞甫獨相信,雖一字之疑,必過予考訂,而卒以予之言為然。

    蓋予屏居江海之濱,二十年間,死喪憂患,颠倒狠狽,世人之所嗤笑。

    貞甫了不以人之說而有動于心,以與之上下。

    至于一時富貴翕吓,衆所觀駭,而貞甫不予易也。

    嗟夫!士當不遇時,得人一言之善,不能忘于心。

    予何以得此于貞甫耶?此貞甫之沒,不能不為之恸也! 貞甫為人伉厲,喜自修飾。

    介介自持,非其人,未嘗假以詞色。

    遇事,激昂僵仆無所避。

    尤好觀古書,必之名山及浮屠老子之宮。

    所至掃地焚香,圖書充幾。

    聞人有書,多方求之,手自抄寫,至數百卷。

    今世有科舉速化之學,皆以通經學古為迂。

    貞甫獨于書知好之如此,蓋方進于古而未已也。

    不幸而病,病已數年,而為書益勒。

    予甚畏其志,而憂其力之不繼,而竟以病死。

    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