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十七 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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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川先生集卷之二十七  傳 王烈婦傳 王烈婦,陸氏,其夫王土,家昆山之西盆渎村。

    昆故有薛烈婦、彭節婦嘗居其地,舍傍今有薛冢焉。

    百六十年間,三烈婦相望也。

    自烈婦入王土門,其墓園枯竹更青,三年,三生芝,皆雙莖。

    比四年,芝已不生,而烈婦死。

    世謂芝為瑞草,芝之應,恒于壽考貴富康甯,而于烈婦以死,是可以觀天道也已。

     時王土病且死,自憐貧無子,難為其婦計。

    烈婦指心以誓。

    土目瞑,為絕水漿。

    家人作糜強進之,烈婦不得已,一舉,辄颦蹙曰:「視吾如此,能食否?」俯視地,喀喀吐出。

    每涕泣呼天,欲與俱去。

    家人頗目屬私語,然謂新死悲苦,不深疑。

    更八日,其舅他出,家無人。

    諸婦女在竈下,烈婦焚楮作禮,俛首竊淚下,闇然向夫語。

    見漆工塗棺,曰:「善為之。

    」徐步入房,聞阖戶聲,缢死矣。

    麻葛重襲,面土屍也。

     歸子曰:王土之祖父,舊為吾家比鄰,世通遊好,予髫年從師,土亦來,長與案等耳。

    不謂其後乃有賢婦,異哉!一女子感慨自決,精通于鬼神。

    其舅雲:「新婦故淑婉仁孝人也。

    」嗟乎,是固然無疑,然予不暇論,論其大者。

     韋節婦傳章節婦,九江德化人,姓許氏,為同縣韋起妻。

    節婦歸韋氏八年,夫死。

    生子甫八月,父母憐之,意欲令改适。

    然見其悲哀,終不敢言也。

    夫亡後,有所遺赀,複失之。

    貧甚,幾無以自存,而節操愈厲。

    尤善哭其夫,哭必極哀。

    蓋二十餘年,其哭如初喪之日。

    以故年四十而衰,發盡白,口中無齒,如七十餘歲人。

     初,所生八月兒多病,死者數矣。

    節婦謂其姑曰:「兒病如此,奈何?吾所以不死,乃以此兒。

    今如是,悔不從死!」因仰天呼曰:「天乎!不能為韋氏延此一息乎?」兒不食,即節婦亦不食,歲歲如是。

    至六七歲,猶病。

    後乃得無恙。

    既長,教之學,名曰必榮。

    已而為郡學弟子員,始有廪米之養。

    自未入郡學,無廪米之養,非紡績不給食也。

    議者以謂節婦之所處,視他婦人守節者,艱難蓋百倍之。

    至于終身而毀,其誠蓋出于天性,尤所難者。

    節婦既沒,必榮以貢廷試,選為蘇州嘉定學官。

     贊曰:予嘗從韋先生遊,問洞庭、彭蠡江水所彙處,及廬山白鹿洞,想見昔賢之遺迹。

    而後乃聞韋夫人之節。

    然先生恂恂儒者,其夫人之教耶! 陶節婦傳陶節婦,方氏,昆山人,陶子舸之妻。

    歸陶氏期年,而子舸死,婦悲哀欲自經。

    或責以姑在,因俛默久之,遂不複言死,而事姑日謹。

    姑亦寡居,同處一室,夜則同衾而寝,姑婦相憐甚。

    然欲死其夫,不能一日忘也。

     為子舸蔔葬地,名清水灣。

    術者言其不利,婦曰:「清水名美,何為不可以葬?」時夫弟之西山買石,議獨為子舸穴。

    婦即自買磚,穴其旁。

    已而姑病痢,六十餘日,晝夜不去側。

    時尚秋暑,穢不可聞。

    常取中裙廁牏,自浣灑之。

    家人有顧而吐,婦曰:「果臭耶?吾日在側,誠不自覺。

    」然聞病人溺臭可得生,因自喜。

    及姑病日殆,度不可起,先悲哭不食者五日,姑死,含殓畢。

    先是子舸兄弟三人,仲弟子舫亦前死,尚有少弟。

    于是諸婦在喪次,子舫妻言,姑亡後,不知所以為身計。

    婦曰:「吾與若易處耳。

    獨小嬸共叔主祭,持陶氏門戶,歲月遙遙不可知,此可念也。

    」因相向悲泣。

     頃之入室,屑金和水服之,不死;欲投非,井口隘,不能下。

    夜二鼓,呼小婢随行至舍西,給婢還,自投水。

    水淺,乍沉乍浮。

    月明中,婢從草間望見之。

    既死,家人得其屍,以面沒水,色如生。

    兩手持茭根,牢甚不可解也。

    婦年十八嫁子舸,十九喪夫,事姑九年,而與其姑同日死。

    卒葬之清水灣,在縣南千墩浦上。

     贊曰:婦以從夫為義。

    假令節婦遂随子舸死,而世猶将賢之。

    獨濡忍以俟其母之終,其誠孝,槩之于古人何媿哉?初,婦父玉崗為蕲水令,将之官。

    時子舸已病,蔔嫁之,大吉,遂歸焉。

    人特以婦為不幸。

    卒其所成為門戶之光,豈非所謂吉祥者耶? 計烈婦傳計烈婦,柳州馬平人,平遠知縣王化妻。

    嘉靖四十三年,先是南诏山賊流刼江西湖東西,殺虜【虜 原刻墨釘,依大全集校補。

    】 憲臣,三省騷動者數年。

    已降而複扳去。

    王君受命為平遠,平遠時新建,王君開除荒萊,招撫流亡,規造新邑。

    會田坑賊突起,将過江、閩為患。

    時初縣,城橹未立。

    王君以其孥寄壽昌,與賊戰黃沙石子嶺,多有殺獲。

    已,複搗仙花峒,擒斬賊首。

    複與賊戰,為其所困。

    賊因遣間至會昌曰:「王知縣死矣。

    」烈婦聞之,即沐浴更衣,告天曰:「吾夫為國死,吾義不忍獨生。

    」因指六歲兒曰:「天乎!願保此一息,以延王氏血食。

    」以兒抱置妾懷中,磨笄自殺。

    有司以聞。

    王君亦以平賊功,超拜廣東按察司副使。

    诏婦所在,春秋奉祠。

     初,王君父尚學,嘉靖二十九年為兵部職方郎中。

    虜【虜 原刻墨釘,依大全集校補。

    】 薄都城,王郎中力贊出兵。

    而丁尚書為權臣所誤,不出兵,因以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