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五 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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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甫,為都事君壻,故餘識啟貞于垂髫之時。

    都事君偉儀觀,美須髯。

    而啟貞少已豐碩,與客應對揖讓,如大人長者。

    見者往往稱之,曰:「生子何必多!如君一子,已可知嚴氏有後矣。

    」 都事君謝世,啟貞受堂構之任,愈能大其家;而不幸早夭。

    其孤潤,方在孩稚,母諸孺人,以育以訓,至于有成。

    今去啟貞之世,忽踰一紀,且冠受室矣。

    諸孺人者,甯邑令貞伯女也。

    其持身有衛共姜之操;其教子有歐陽太夫人之嚴。

    潤仰承慈顔,是恃是怙,足以自解。

    而念其先人蚤棄,諷誦蓼莪之詩,日日以泣。

    遊行江上,痛流水之逝而不返也。

    故以莪江名其精舍。

    客有憐其志者,求記于餘,且請為解之。

     餘以人之情皆有所止,至于悲傷之過,人得以解之。

    孝哉,嚴子!獨為其親而悲哀,而可以人解之乎?雖然,亦有所正也。

    「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

    哀痛未盡,思慕未忘,然服以是斷者,為送死有已,複生有節也。

    」故曰:先王制禮,不可過也。

    餘憫嚴仔日誦蓼莪之詩,将複生無節乎?子其繼若祖考之志,思慰母氏之心,求所謂立身行道,揚名于後世者,是乃所以為無窮之情也。

     餘昔過嚴氏,初見都事君,飲酒雍雍,歡燕竟日。

    再過之,可啟貞已為主人。

    而餘友徐直言在其家塾,止餘宿,明日别去,即今之所謂精舍者。

    往年,嚴子來為其外氏陸冢宰家求祝厘之詞,始識之。

    蓋二十年間,而觀于嚴氏三世,有足慨者;又嘉嚴子之志,而為之記。

     菊窗記 去安亭二十裡所,曰錢門塘,洪氏居之。

    吳淞江之東為顧浦,折而北,洪氏之居在其西。

    地平衍無丘陵,而浦之?岸隆起,遠望其居,如在山塢中。

     昔仲長統嘗論: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舟車足以代步涉之勞,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養親有兼味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良朋萃止,則陳酒肴以娛之;嘉時吉日,則烹羔豚以奉之;躊躇畦苑,遊戲平林,永保性命之期,不羨入帝王之門也。

    大率今洪氏之居,隐然如統樂志論雲。

    而君家多竹木,前臨廣池,夏日清風,芙蕖交映,其尤勝者。

    君不取此,顧以菊窗扁其室。

    蓋君嘗誦淵明之詩雲:「酒能祛百慮,菊能【能 陶淵明集作「解」。

    】制頹齡。

    」又雲:「我屋南窗下,今生幾叢菊。

    」 夫以統之論雖美,使人人必待其如此而後能樂,則其所不樂者猶多也。

    卒為尚書郎,濡迹于初平、建安之朝,有愧于鴻飛冥冥矣。

    為昌言何益哉?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笑傲東軒下,聊複得此生」,可謂無入而不自得也。

    今君有仲長統之樂,而慕淵明之高緻,此予所以不能測其人也。

    将載酒訪君菊窗之下,而請問焉。

    君名悅,字君學。

     本庵記 客曹楊君伯厚,名其讀書之舍曰本庵,因其友張師周來請為之記。

     餘問其所以為名者。

    蓋今少保司馬公為曹郎時,生君于邸舍;而先少保公以禦史視鹾事于江都,聞得孫而喜,乃曰:「吾居揚州而此子生,因命之曰揚州民。

    」且謂「吾家再世榮祿,厚福之來不敢居,令此子長得為耕農足矣。

    」嘉靖四十一年,君登第,而主司以為「州民」非所以為稱,乃更之曰俊民。

    君不能逆主司之意,而又不敢忘乃祖之命,故名其庵曰本者,以為不忘其先少保雲。

     夫所謂本者,猶言始也.凡物之生,皆始于本,故以本為始也。

    昔「林放問禮之本」,孔子告之以禮之本主于儉。

    夫禮生于心,孔子不言而言儉,從其始而求之,未有不得其心也。

    傳曰:「天地者,生【生 大戴記禮三本作「性」。

    】 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

    無天地惡【同上引,原文「惡」皆作「焉」。

    】 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聖人之所謂本者,皆言其所始也。

    人能思天地之所生,則不至于違其性;人能思先祖之衍其類而生我,則不至于戕其身;人能思君師之所以治,則不至于遺君而倍師。

    故有子志之曰:「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言君子之為仁,以孝弟為始,則可以得其心也。

     君日侍少保公,承顔色養,不離于左右。

    孝弟之道,不勉而至。

    然且思先少保之在江都之日,其所存遠矣。

    少保公方掌邦政,以才德為天子所倚毗;君學魁多士,雍容南宮。

    奕世濟美,當世以為難得。

    及餘觀其一命名之間,而猶不忘其本如此。

    而後知君家之所以貴顯者,蓋有以也。

    是為記。

     野鶴軒壁記 嘉靖戊戌之春,予與諸友會文于野鶴軒。

    吾昆之馬鞍山,小而實奇;軒在山之麓,旁有泉,芳冽可飲。

    稍折而東,多盤石,山之勝處,俗謂之東崖,亦謂劉龍洲墓,以宋劉過葬于此。

    墓在亂石中,從墓間仰視,蒼碧嶙峋,不見有土。

    惟石壁旁有小徑,蜿蜒出其上,莫測所往。

    意其間有仙人居也。

     始,慈溪楊子器名父創此軒。

    令能好文愛士,不為俗吏者,稱名父。

    今奉以為名父祠。

    嗟夫!名父豈知四十餘年之後,吾黨之聚于此耶? 時會者六人,後至者二人。

    潘士英自嘉定來,汲泉煮茗,翻為主人。

    予等時時散去,士英獨與其徙處。

    烈風暴雨,崖崩石落,山鬼夜号,可念也。

    【抄本詳八人姓名,自可不必。

    今從常熟本。

    】    保聖寺安隐堂記 長洲東南五十裡,地名甫裡,天随先生之故居在焉。

    今為保聖教寺。

    而郡志又有白蓮講寺,然甫裡無二寺,蓋白蓮,保聖之别院也。

    志雲:「寺創于唐大中間,熙甯六年,僧惟吉重修。

    」又謂:「惟吉于祥符間創白蓮寺。

    」今裡俗所指以為白蓮者,僅在西庑;其後即為天随先生祠。

    區宇非廣,不當别稱為寺也。

     餘少時過甫裡,拜先生祠。

    遊行寺中,尋古碑刻,殆無存者。

    惟元統二年法華期忏田記,輪管忏司知事比丘有親從政文選所立,此石存耳。

    成化二十二年,時國家累世熙洽,京師祟寺宇,僧司八街剃度數萬人,醮祠日廣。

    左善世璇大章住持大興隆寺,方被尊寵。

    而璇,故裡人陳氏子。

    初為寺比丘,得請,馳驿還省其母,因迎養于寺之愛日堂。

    明年,從四明普陀歸。

    是歲八月,重修此寺;又明年五月,落成。

    明年,還京師。

    凡為殿堂七,廊庑六十。

    初壞殿時,梁栱間有闆,識紹興、寶佑之年,故知以前修創蓋不一,而無文字可考也。

     寺之西北有安隐堂。

    異時僧每房以堂為别,如安隐比者,無慮數十房。

    其後日圮,今東偏無僧寮矣。

    主僧法慧,懼且盡廢,而慧之徒又絕。

    先是,安隐之房,分為二派。

    慧乃與同堂之徒複合為一,誓相與共守之,而請餘為之記。

     自成化二十三年丁未,至今嘉靖四十三年甲子,蓋又七十有八年矣。

    璇之修創宜有記,而複阙。

    慧以為寺之興或有所待,而文章終不可無;故汲汲求其寺之故,欲餘有所記述,其志非特區區一堂而已。

    餘既無所于考,獨璇事于所聞較着,是以識之。

    且以為彼非托于此,亦不能以傳也。

     夫文章為天地間至重也。

    自大中訖今七百十有九年,世變多矣,而寺嘗存。

    蓋無廢而不興,而文章之傳獨少也。

    慧其知所重也哉! 汝州新造三宮廟記【代】 汝水自天息山東流,入汝南之境,自城北折而東,複繇東而南。

    濱河居者曰竹竿巷,蓋因竹竿河而為名,實商賈之所湊。

    異時水泛溢,岸善崩,一旦居民街市盡沒于水,往來者無所取道。

    崇府承奉樊君,捐赀市民地與屋,縮之若幹步,以讓行者之途。

    自是複通行,而居民街市繁會如故。

    乃創三官廟以鎮之。

    中為神殿,左右兩廊,右轉而東,為神庫,為神廚。

    又為屋數楹,使學道者居之。

    殿甚巨麗,三神像及諸侍從,莊嚴靓飾,俨然帝者之尊。

    重門周垣,以臨水上。

    汝人皈依焉。

    經始于隆慶元年之秋,落成于三年之夏。

    君以奉使再過邢州,以予為其郡人,又故相知,請為之記。

     予以河水壞民廬舍,至沒其通行之道,此有司之所當轸念。

    今有司既屈于其力之所不能,而又以煩民之為難。

    君乃肯捐己赀,以佐國家有司之急,而拯民之溺,其亦可謂賢矣。

    按三官者,出于道家。

    其說以天、地、水府為三元,能為人賜福赦罪解厄,皆以帝君尊稱焉。

    或又以為始皆生人,而兄弟同産,如漢茅盈之類。

    其說詭異,蓋不可曉。

    然人之所奉,則其神必靈。

    如史載秦所祠祀多不經,亦有光景動人民,故能緻其昭格。

    雖古聖人建天地山川之祀,皆興于人,意不過如此。

    今特以出于道家,故儒者莫能知其說。

    抑君之為是,其造福于此方之民,蓋不少也。

     君名準,字某,郾城人。

    讀書為文,好賢禮士。

    又能約束王國中諸校,莫敢犯法者。

    汝南士大大樂與之遊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