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一 贈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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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川先生集卷之十一  贈送序 送嘉定丞魯侯序 吳之東南,其屬為昆山、嘉定,壤地相接。

    界上之民,往來兩縣間,能道其官之賢與否,或時各舉其令之長以相誇。

    往年,王侯儀尹嘉定。

    王侯賢,嘉定之民稱之,昆山之民亦稱之。

    餘,昆山人也。

    嘗有按部者至,餘從諸生出候郊外。

    王侯亦至,下馬與谙生揖讓,儀觀偉然,輿馬奕奕。

    諸生夾道讓行,目屬王侯,蓋賢者易以聞也。

    然于令則然,于丞則否。

    豈丞之賢皆不若令哉?勢位弗與令比也。

     嘉定,天下之壯縣,着在圖籍,地方八百裡。

    後割而為州,猶存四之三。

    蓋古方嶽大國之地,其令視公侯,其丞為之僚,奚啻如古之上卿?餘觀春秋間,列國之大夫,往往以其名聞于諸侯。

    雖至京師,天子亦改容焉。

    今為丞而賢,亦不易及民;雖及民,而人亦不樂道之。

    委任之勢使然也。

     嘉定之丞魯侯,将以考績去。

    縣學生龔有成,來征予文,以道其行。

    予于侯無聞焉。

    有成曰:「侯,賢者也。

    」餘知其為賢者也。

    學生與丞不相涉,有成又敦饬之士,足未嘗履侯之堂,而以其文請,是重侯之去也。

    先是,吾邑丞方侯鋐者,有吏才,後去為零陵令,小民至今思焉。

    餘以語有成,有成不聞;則子之不聞侯之賢也,固宜。

     铨曹方務得人,苟格令所至,奪而去之,不顧其民之欲與否。

    昔吾方侯之行也,予曰:是必複來。

    已而立乎境中,望侯之車馬,而不來矣。

    今子之侯之行也,子勿複言也,子将立子之境中,望侯之車馬而不來矣。

     送周禦史序 士之居官,非以享爵祿,操利勢,使人奔走承奉之為榮;惟其所至有惠澤及于人,使其民愛戴之如父母,令名垂于無窮,此其所以為榮也。

    詩曰:「彼都人士,狐裘黃黃。

    其容不改,出言有章。

    行歸于周,萬民所望。

    」言君子能以道得民,民愛慕其德,詠歌其衣服容貌言語之美;其還歸于周矣,而萬民猶望之也。

     嘉靖乙卯,侍禦餘姚周公,被簡命來按吳中。

    故事,禦史巡行天下郡國,率一歲還報。

    公滿歲且去,而吏民伏阙上書願留者數千人。

    诏聽複留。

    于是幾及三載,始改命提學于南畿。

    蓋巡按禦史無再歲者,其奉特旨,自國初以來,如公等比,三四人而已。

    公在吳,每行縣還,百姓扶老攜幼,填溢街巷,使車不得行。

    嗟乎!仕而得民之愛慕如此,可以為榮矣! 國家貢賦,仰給東南。

    異時承平無事,不幸遇水旱,有司猶不肯議蠲貸;而自頃歲島夷為寇,兵興,賦調滋繁矣。

    然盜踰度大海,輕行内地,數千裡間,剽掠一空,歲複大旱,民嗷嗷無經宿之儲。

    當時議者猶以國計為辭,而海上用兵,所急者财賄,聞蠲賦之語,往往相顧而笑。

    公獨慨然上奏,盡停蘇、松歲入數百萬。

    以死傷垂盡之民,而措之衽席之上。

    自寇之入,人皆憂将之不選,兵之不練,賦調之不給而已。

    若如議者拘攣之見,非惟稅無所出,将盡驅東南之民以從賊。

    朝廷豈徒失數百萬石之賦而已哉? 昔人有言,古之大過人者,能于擾攘急迫之中,行寬大閑暇長久之政。

    此天下所以不測而大服也。

    使世之君子能持此說,夷【夷 原刻墨釘,依大全集校補。

    】 狄之思,庶乎可免矣。

    公為政寬大不擾,受命分阃,皆先進老臣,辄裁之以法;所調天下兵聚海上,狼、廣、粵、僰之人,繹絡城下,無不斂戢,民不知兵行之害。

    此皆卓然可稱者。

     公去吳之明年,士大大多紀述之。

    而河南布政使雍裡顧公,因民之志,作頌一首。

    以謂古詩三百篇,作者皆不自為序,而有待于蔔氏之徒。

    故屬其序于鄙野之人雲。

    【昆山本作周禦史保障江南頌,後段小異,更有頌辭。

    今從常熟本。

    】    贈熊兵憲進秩序【代】 鏡湖熊公初舉進士,受命守太倉州。

    稍遷為吳郡别駕。

    尋升太倉兵備佥憲。

    今又奉玺書,有憲副之擢。

    自筮仕迄今為方面,幾及一紀,官凡三遷,而不離太倉治所。

    太倉,舊昆山沿海之地。

    前代備禦日本,惟慶元、澉浦、山海置戍,無言太倉者。

    自淮陽王建海運,則泛海之役,皆自此始。

    萬斛之舟,雲屯風飄,接于遼海,當時屹為巨鎮。

    國家罷漕事,設兩衛,百數十年間,海外無事。

    惟沙丁鹾戶,時或跳梁,然不踰時撲滅。

    而三吳生聚,反依大浸以為天險。

     嘉靖初,言者欲罷新建州,請置兵備分司。

    朝廷留州而置分司。

    先是浙省有水利佥憲。

    兼領吳中水利,今則并歸于兵備。

    自建兵備而後.日本之患作矣,蓋若有前兆焉者。

    寇之始至,實公為州之日也。

    能以承平狃習之民,而捍蟻附之衆,城守之功為最;而言者欲以微文緻罪。

    然州人愛公如父母,故奪衆議而留公于吳。

    及秉憲節以夾,日率拊循之民,而督之以疆埸之事。

    威行惠孚,指麾如意。

    椰帆鐵艦,飄忽而來,潰于南而殲于北者,誰之功也?朝廷知公聲望日隆,東南之寄,無以易之,故有今日之擢。

    而餘獨以為吾民之幸焉。

     天下皆言久任之利,而未有行者,蓋其勢有所不能也。

    公雖為州人所愛,即征擢以去,阖郡之民,伏阙請留,亦未有能從者。

    今事勢相維,公乃又為郡,為憲司,屢遷而不易其地,至十數年。

    勢位日崇,無異于為州之日。

    其治于民,可謂習矣。

    漢侍禦史賈昌與州郡讨賊,歲餘不克,時議遣大将發兵。

    李固以為發兵州郡可任,但選有勇略仁惠、能任将帥者,以為刺史太守,可責其成功。

    遂用張喬、祝良二人,卒平嶺外。

    今太守無兵權,而武将不與民事。

    唯公兼兵民之任,李固之議,庶其在此。

    餘論國家所以待公者,立合于古之道有二;用是深為歎息。

    且公内撫瘡痍,外嚴扞禦,島夷阻隘,不能内淺,久知為寇之無利,亦将自戢矣。

     餘昔承乏汴省,而公今官亦系銜于汴,有先後寮寀之義。

    迩者屏處林隈,公不鄙夷,咨訪不倦,情分日深。

    于公之遷,辄不自揆,用不腆之辭以為賀雲。

     送嘉定縣令序太學生張沛,來自嘉定,道其令某侯之賢,曰:「天子有诏征侯,侯今且行矣。

    沛欲有所言,而未能也。

    願有聞于子。

    」 予觀古循吏傳,雖異世,猶慨幕歎惜,惟恐其紀載之不詳;況與之生同時,而風聲相及者乎?吳為東南大都,而嘉定邊海,疆土最廣,号稱壯縣。

    吏是者,非強明仁恕,不足以為治。

    然前此數有賢令。

    弘治以來,廟食者多矣。

    今侯又賢如此,豈其地然耶?固予所慨慕而歎惜者。

     而沛言侯之治行,其大者有三,曰:「往者飓風大作,海水飛溢,平地數尺。

    瀕海之民,蔽流上下,死者千數。

    侯甫下車,恤其餘民,俾有甯宇。

    其賢一也。

    一二小醜,負險逋誅,出入洪波,肆行鈔掠。

    嘉定去海,不半日可至,無堅城勁卒之捍,而不見侵犯。

    其賢二也。

    歲饑民貧,逋負日積,使者督責,相望于道。

    父死而誅其子,兄亡而逮其弟,笞掠瘐死,流離困頓,所不忍言,侯能操縱有法,賦辦而民不驚。

    其腎三也。

    」 子以為沛所言者,其二者一時之變,其一則此方之民無窮之患也。

    侯既能恤之于為令之日,今去為天子耳目之官,天下之事,何所不可言者?東南财賦之區,國家取之将二百年矣。

    譬之人,少壯有力,嘗勝百鈞之重;迨夫羸老疲敝,猶以前日之任驅之,未有不絕脈而亡者。

    今三限之法,責之一時;數年之負,并于一歲。

    可謂不遺餘力矣。

    侯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