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回 黃金榜被劫罵主司 白日鬼飛災生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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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榜末,又從榜末直看到前,着行細讀,并不見有自家名字在上面。

    此時身子已似軟癱了的,眼淚不好淌出來,隻往肚子裡撺,靠着那榜篷柱子,失了魂的一般,癡癡迷迷。

    到得看榜人漸漸稀了,自家也覺得不好意思,隻得轉頭悶悶而歸。

    那一路來一步做了兩步,好不難行。

    正是: 敗北将軍失節婦,刺字強徒贓罪官。

     低頭羞見故鄉面,舉子落第更應難。

     那個丁協公榜發高中了,報子流水來報。

    大錠細絲打發了報子,實時裝束了去赴宴。

    次日忙忙拜房師,謝大主考,家中賀客填門,熱鬧不過。

    真正是錦上添花,富貴無賽。

    正是:東家愁歎西家唱,一樣天公兩樣人。

     卻說徐鵬子看榜回家,好不難過。

    走到自家門口,那隻腳就是千百斤重,門坎也跨不進去。

    那王氏等到日頭紅,見無消耗,知得是又沒撈摸了坐在房裡暗自流淚。

    徐鵬子進得屋來,不見渾家,知道無甚趣味,他也去坐在一邊,長籲短歎,呼天恨地,拍着桌案罵那房師瞎了狗眼,文字好歹也不辨識,自言自語魇魔的一樣。

     他家裡有個丫頭,名喚春櫻,年紀有十六七歲,人物也生得幹淨。

    徐鵬子拿他當小菜兒來搭搭嘴,時常偷做些事情,也非一日。

    王氏雖不甚妒,到眼睛前忒不象樣,也時見教春櫻幾句把,這也相習為常,不見可怪的了。

    這兩日來,家主公、主婆兩個人都是焦躁的,都沒有甚好腔氣,那徐鵬子出不成,進不是,嫌苦罵淡,抛碗撒碟,家中好不生分。

    王氏欲安慰丈夫一番,隻是自家也在傷心之際,一時講不出口。

    就做講時,言語未免激切,又怕不能解勸,反添起怒氣來,隻得隐忍,時常倒叫春櫻來伏侍他。

    那曉得徐鵬子動了一番真火,怎麼解得?就使如花似玉的人,心下刻意愛戀的,此時也看不上眼。

    不到面前也罷,到了面前,不是這樣不好,就是那樣欠佳,開口罵得驚天動地,急了時還趕上踢了兩腳才罷。

    那王氏見丈夫這般吵鬧,隻道是春櫻不肯梯己小心,反激觸了他,未免又要見教春櫻幾句。

    正是: 鬥虎争狼,苦殺小獐。

     一之為甚,夾攻難當。

    春櫻到也無怨恨之心,隻是當不得兩下啰唣,眼睛終日哭得紅紅的,卻似個落第女秀才一般。

    那一日徐鵬子正在納悶隻見同社朋友送來一本五魁朱卷,他忙忙掀開一看,道:“解元的文字,也不曾高似我的!”次第看到第三名丁全從破題讀起,順順溜溜,好不熟泛。

    訝道:“這文字是我的!”再看第二篇、三篇,至第七篇,一字不差,都同他的墨卷一樣。

    心中想道:“我那日的文字難道是鬼替我做的?如何有的相重?”又道:“或者與他聯号,偷看了我的稿兒,抄得将去?就是抄去,也難得恁一字不訛!”驚疑不定。

    又想道:“有理,有理,我且查我的落卷,出來一對,看是如何批點。

    ”忙忙訪得寄落卷所在,查了字号尋來尋去,并沒有這一卷。

    又恐怕混在别學,去将杭州一府的落卷,都查遍也沒這一卷。

    他心下疑怪,且自回家。

    正走到自家門口,隻見前面一個醉人走來,他站着一看,但見得:兩眸蒙松,滿面汗泚,方巾半歪半整,好似糊燈紙人。

    腳步一高一低,猶如線牽傀儡。

    沖口打飽呃,吓退天上雷公;噴鼻逆糟風,醉倒酒量下戶。

    不是盜甕吏部,就是乞睩齊人。

     到得近前,見是那周白日鬼。

    徐鵬子道:“連日不見,請過寒舍奉茶。

    ”白日鬼道:“既相遇,豈敢過門不入。

    ”随讓進門。

    徐鵬子道:“那裡飲得恁醉?”白日鬼一個哈哈道:“有偏。

    我在新貴人那邊叨擾來。

    ”徐鵬了道:“誰家?”白日鬼道:“就是丁協老府上。

    ”徐鵬子道:“不提起那丁全罷,提起丁全,又是一樁大奇事。

    ”白日鬼道:“甚麼奇事?”徐鵬子道:“那丁全的朱卷,與小弟的墨卷,一字不差。

    不知他是甚神手段做的,如此怕人。

    ”白日鬼道:“豈有此理!”徐鵬子道:“兄如不信,待我拿來與兄看。

    ”随起身進去,就帶口叫春櫻倒茶周相公吃。

    那春櫻這幾日打罵怕了的,連忙斟了茶送将出來。

    那徐鵬子因心下着急,尋那朱卷再尋不着,翻天倒地搜了半日,才到自家枕頭底下撿将出來,急急拿來,白日鬼在那椅子上打鼾呼了。

    他搖醒道:“周兄你看。

    ”白日鬼接過手道:“這是五魁朱卷,我看過已久。

    請問你的墨卷在否?”徐鵬子道:“正是奇事!我遍尋落卷中,并沒有我的卷子,這一發是弊端可疑了。

    我意思要到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