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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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十七篇,末附《現代電影與有産階級》譯文一篇。

    一九三二年十月由上海合衆書店初版。

    出版不久即被國民黨政府禁止。

    後由合衆書店送交國民黨圖書審查機關審查,将删餘的十六篇,改題為《拾零集》,于一九三四年十月出版。

    本版與初版相同。

     這裡是一九三○年與三一年兩年間的雜文的結集。

     當三○年的時候,期刊已漸漸的少見,有些是不能按期出版了,大約是受了逐日加緊的壓迫。

    《語絲》〔1〕和《奔流》〔2〕,則常遭郵局的扣留,地方的禁止,到底也還是敷延不下去。

    那時我能投稿的,就隻剩了一個《萌芽》,而出到五期,也被禁止了,接着是出了一本《新地》〔1〕。

    所以在這一年内,我隻做了收在集内的不到十篇的短評。

     此外還曾經在學校裡演講過兩三回〔4〕,那時無人記錄,講了些什幺,此刻連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隻記得在有一個大學裡演講的題目,是《象牙塔和蝸牛廬》。

    大意是說,象牙塔〔5〕裡的文藝,将來決不會出現于中國,因為環境并不相同,這裡是連擺這“象牙之塔”的處所也已經沒有了;不久可以出現的,恐怕至多隻有幾個“蝸牛廬”〔6〕。

    蝸牛廬者,是三國時所謂“隐逸”的焦先曾經居住的那樣的草窠,大約和現在江北窮人手搭的草棚相仿,不過還要小,光光的伏在那裡面,少出,少動,無衣,無食,無言。

    因為那時是軍閥混戰,任意殺掠的時候,心裡不以為然的人,隻有這樣才可以苟延他的殘喘。

    但蝸牛界裡那裡會有文藝呢,所以這樣下去,中國的沒有文藝,是一定的。

    這樣的話,真可謂已經大有蝸牛氣味的了,不料不久就有一位勇敢的青年在政府機關的上海《民國日報》上給我批評,說我的那些話使他非常看不起,因為我沒有敢講共産黨的話的勇氣。

    〔7〕謹案在“清黨”以後的黨國裡,講共産主義是算犯大罪的,捕殺的網羅,張遍了全中國,而不講,卻又為黨國的忠勇青年所鄙視。

    這實在隻好變了真的蝸牛,才有“庶幾得免于罪戾”〔8〕的幸福了。

     而這時左翼作家拿着蘇聯的盧布之說,在所謂“大報”和小報上,一面又紛紛的宣傳起來,新月社的批評家也從旁很賣了些力氣。

    〔9〕有些報紙,還拾了先前的創造社派的幾個人的投稿于小報上的話,譏笑我為“投降”,有一種報則載起《文壇貳臣傳》〔10〕來,第一個就是我,——但後來好像并不再做下去了。

     盧布之謠,我是聽慣了的。

    大約六七年前,《語絲》在北京說了幾句涉及陳源教授和别的“正人君子”們的話的時候,上海的《晶報》上就發表過“現代評論社主角”唐有壬先生的信劄,說是我們的言動,都由于墨斯科的命令。

    〔11〕這又正是祖傳的老譜,宋末有所謂“通虜”,清初又有所謂“通海”,〔12〕向來就用了這類的口實,害過許多人們的。

    所以含血噴人,已成了中國士君子的常經,實在不單是他們的識見,隻能夠見到世上一切都靠金錢的勢力。

    至于“貳臣”之說,卻是很有些意思的,我試一反省,覺得對于時事,即使未嘗動筆,有時也不免于腹诽,“臣罪當誅兮天皇聖明”〔13〕,腹诽就決不是忠臣的行徑。

    但禦用文學家的給了我這個徽号,也可見他們的“文壇”上是有皇帝的了。

     去年偶然看見了幾篇梅林格(FranzMehring)〔14〕的論文,大意說,在壞了下去的舊社會裡,倘有人懷一點不同的意見,有一點攜貳的心思,是一定要大吃其苦的。

    而攻擊陷害得最兇的,則是這人的同階級的人物。

    他們以為這是最可惡的叛逆,比異階級的奴隸造反還可惡,所以一定要除掉他。

    我才知道中外古今,無不如此,真是讀書可以養氣,竟沒有先前那樣“不滿于現狀”〔15〕了,并且仿《三閑集》之例而變其意,拾來做了這一本書的名目。

    然而這并非在證明我是無産者。

    一階級裡,臨末也常常會自己互相鬧起來的,就是《詩經》裡說過的那“兄弟阋于牆”,——但後來卻未必“外禦其侮”〔16〕。

    例如同是軍閥,就總在整年的大家相打,難道有一面是無産階級幺?而且我時時說些自己的事情,怎樣地在“碰壁”,怎樣地在做蝸牛,好像全世界的苦惱,萃于一身,在替大衆受罪似的:也正是中産的智識階級分子的壞脾氣。

    隻是原先是憎惡這熟識的本階級,毫不可惜它的潰滅,後來又由于事實的教訓,以為惟新興的無産者才有将來,卻是的确的。

     自從一九三一年二月起,我寫了較上年更多的文章,但因為揭載的刊物有些不同,文字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