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回 遙山尋遠水 迷離春夢孕靈胎 明月掉輕舟 缥缈銀潢飛愛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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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誤了佳兒,因此不再盤谙。

     湘玄因半翁說起山中禮法仍同前古,m司誤中花毒昏卧樹下多時,事前既是胡思亂想,必有許多醜态,救自己的又是個男子,惟恐半翁多心,不特自己決不肯說,還恐左才洩露,再三叮囑;至于飛渡平湖一節,不過想使半翁驚奇取笑罷了,見半翁全未盤诘,心中甚是得意,飯後故約半翁岸上玩月,勻出空子,使左才将明早可在平湖飛落之事對老父說了實話。

    太沖因半翁家有病人,縱有靈藥,難免擔心,有此好音,正該說出,聞言老大不以湘玄童心為然,便将她獨自喊回,告誡了一番,說:“女婿對你感恩敬愛,你名分終是稍差,理宜加倍恭順才是正理,怎倒反戲弄他?況且明早平湖飛落,當着全莊無數高明之士,使得他事前毫無知聞,全出意外,一個應對失措,大家都不好看相。

     何如對他說明,既可使之寬懷喜慰,越發愛你膽智毅力,對他情重,而全莊上的戚眷家人見他被難遇救,不特死裡逃生,還學會了驚人仙法,我父女面上豈不大有光輝?夫妻百年借老,終身之托,彼此戲弄,容易相輕,嫌隙稍生,終身之恨,務要終始厮擡厮敬,情意自濃。

    況你還未過門,如此行為大是不可。

    我仍裝着不問,你少時回到岸上,作你意思,向他伺便明告,說就因他吃飯時間,防他喜出望外,又引起思家之念,少進飲食,适才入舟已對我先說了,并請問莊人善蔔,恐已前知,明早見了諸尊長,如何敬禮稱謂,是否暫時回避,禮成後再行拜偈?好在他深知你稚氣未退,常時誇你天真,又有患難恩愛之情,話說錯了無妨,隻以後千萬不可存輕視押侮之念。

    在你童心未淨,弄來好玩,卻最易傷損情好。

    夫妻之間臉稍一破便無救藥。

    古人相敬如賓,實含至理。

    到了莊中,無論家人怎樣尊禮厚待,總要自居妾禮,以謙光來保長久。

    為父留日無多,免我常時懸念才好。

    ”湘玄聞言,好生凄然,覺老父理長,回到岸上便對半翁說了。

    半翁果然滿心歡喜,愛她已極,不住口地誇獎,隻沒說起後山中毒食果遇怪之事。

    左才那束草根背回舟中,便說是壁間發現此花,因它珍貴,可以濟人,取根葉花而回,并未說出實話。

    後來左才随太沖一走,湘玄更不肯說,也就丢開不提。

     當晚舟中四人因明早就可飛落平湖,個個高興。

    半翁也不再玩月,先和湘玄分别就卧,由太沖、左才操舟,一交子夜,立向船頭潑水行法,一股洪流,在月光之下似銀蟒一般湧着那一舟四人騰空飛起,往洞天莊平山湖上進發。

    交醜以後,湘玄先起來替太沖,隻不喊醒半翁,讓他養好精神,以備明日初歸應對繁勞。

    行至天明,太沖、半翁二人也自一同醒轉。

    半翁見天已大明,忙向左才謝了,又問為何不叫醒他,深緻不安。

    湘玄想說他客套多餘,到口又複忍住。

    半翁因左才累了一夜,便要代他掌舵。

    太沖道:“洞天莊将到,我們俱是生人,好在隻此片刻,仍由他一人偏勞吧,我們都站在前面好了。

    ” 半翁隻得住手。

    父女翁婿三人因将到達,齊都站向船頭等候。

    正凝望間,忽見前面亂山四圍、峰巒環列之中,現出綠青青的地面,間有幾十條白影和一塊白光。

    船在雲中飛行,相離地面太高,淩空下視,樹小如養,原上山巒俱和小石塊相似,那白光白影明知是水,卻不見流動,其餘人物更看不見了。

     湘玄方疑将至,便對半翁喜叫道:“到了到了!怎湖上那多的人?難道他們已知我們要由此回來,聚集湖上迎接麼?”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幾句話的工夫,船已逐漸降低,越隔越近。

    太沖父女定睛細看那片白光,已展大了好多,光中有十幾條小船,看去比指頭大不了多少,光的四圍,人和螞蟻一般,用盡目力才能辨認。

    一會越看越真,先辨出了地面的高低,後又發現白龍瀑和那許多柳樹。

    有頓飯光景,辨出湖蕩溪流,船也往湖上挾水飛落。

    環湖的村人何止數千,男女都有,少長鹹集。

    舟将到達,湖中大舟想因看來勢如天半玉龍飛墜,恐被撞着,齊向四外劃退,現出一片空的湖面。

    那歡呼之聲上徹雲衢,震撼山谷。

     左才見下面人多,湖中又有舟船,恐落得大猛,激起惡浪,離地三二十丈,便将靈符如法展緩,使其挾水緩緩降落。

    就這樣落到湖上,還是驚濤四湧,半晌方息,舟一停住,四外小舟早逆浪飛來,為首一個正是半翁的内兄趙野樵,同了三姓的族長前來迎接村主,餘下各舟也俱是三姓中的長老主要人等。

    半翁忙着一一謝了,再三說自己行能無似,怎敢勞動全莊父老兄弟來此迎接,一面又分别給太沖父女引見。

    因妻子趙氏未來,又有仙人之言,心中一動,料有重病,忙問野樵,方知不特趙氏,連父母也患病在床,怪不得路上心神那等不甯,好生惶急。

    野樵笑道:“姻伯父母和舍妹患病雖重,救星卻應在今日。

    你到家便好,急些啥子?你快回家禀候醫治,盡了子職。

    大家還為你在青藕原草地裡設下賀筵,等你阖第光臨。

    三位佳客也交給我代陪。

    你先回家去看望好了。

    ” 半翁聞言,一面稱謝,又說:“親病新歸,心緒繁亂,盛筵決不敢領。

    ”話未說完,野樵攔道:“二位老人家是日前多吃了些糍粑,夜卧着涼,轉成夾食傷寒。

    我因算出你的歸期,帶有靈丹,如我開方服治,法寒除邪,攻下積滞,惟恐賊去城空傷了氣體。

    舍妹是血虧傷陰,轉成弱症,連我也治得好。

    我想災應今日方消,還是等服靈丹的好。

    我隻開了些固元氣的方于,直未理那病症。

    預計服了此丹,個把時辰,除身容清瘦外,一切均可複原,精神應當比前還好,此時剛天亮不久,定來得及。

    全村因你平日功高德厚,絕處逢生,借此良機正好歡聚一日,你怎便推托,拂了衆人之望?”半翁隻得應了。

     這時半翁引見左才,那船已由兩個小孩搶去駕着。

    湘玄一看,正是昨日戲水童子,好生暗笑。

    半翁頻向岸上衆人舉手為禮,二童行船如飛,二人問答之間已然攏岸。

    半翁匆匆向太沖父女、左才三人道了“怠慢”,又向野樵道了“一切偏勞”,首先縱上岸去,朝着村人一路拱手為禮,飛步往萬柳山場跑去。

    衆人知道他老親、妻子病重,也無一攔阻問話,隻有幾個在後高喊:“我們俱在青翡原相候了!”半翁随答随行,早跑得沒有影子。

    這裡太沖等三人也由野樵陪了往天香小築走去,船上行李另有村人攜去随行。

     三人行過萬柳山場,見半翁所居,乃是十行高柳中的一所樓台,溪水當門,山光近吐,繁花亂開,落紅成陣,莺喧蝶鬧,往複飛鳴,點綴得曲檻回廊,朱蘭玉階益複風華,真個山水明瑟,清麗絕倫。

    湘玄先自心喜,左才也誇好地方不置。

    那天香小築,地震以前尚無火穴奇景,隻樓下岩洞中有一股溫泉。

    樓前數百株老桂,花開之際,香聞全莊。

     野樵最喜桂樹,又因那一片盡是各種參天古樹,地絕幽靜,可以閑居研《易》,養靜參玄,門對清溪,又可垂釣。

    同在山場,與半翁所居益複相近,特意蔔居于此。

    家無眷屬,近族照例分居,各有所事。

    孤身一人,飯食每日由半翁家送去,隻有兩名小童以供烹茗剪燭、掃地焚香之事,俱由小輩村族中選來服侍長者,兼着從學一點《易》理,有同門弟,并非真個仆憧。

    房雖不多,客盡夠住。

    野樵原有一客榻,另外設上兩榻,勻出兩間樓房,一居湘玄,一居太沖師徒已足。

    太沖雖是旁門,人尚正直不俗,野樵與他倒也談得投機。

    各問前情,太沖知他《易》理高深,比較半翁還強,便将半翁遇難和自己選婿經過說了一個大概。

    湘玄因初到此,不比山中,早向自己房中獨自料理物事去了。

     野樵等太沖話完,才說前因川中人回,隻帶來一封短信,趙氏不放心,逼着下了一卦,算出詳情。

    趙氏因丈夫逢兇化吉全出太沖父女大恩,又因之得拜仙師,除了病根,學會道法,縱不成仙,也可得享修齡,休說湘玄為妾,讓出正室也所甘心,聞訊立向翁姑先容,請以姊妹相稱,無分嫡庶。

    偏生乃翁素講理學,大不為然,幾于連納妾都不許。

     趙氏惟恐回莊時掃了丈夫和恩人的顔面,日夜焦急,不能安枕,病源多半由此。

    幸而趙氏賢孝,善于持家,全莊交譽,素得婆母歡心,乃翁又頗懼内,後延野樵診病,代她說出心事,并說趙氏惟恐怕傷恩人,已成心疾,除非依她行事,否則病非藥石所治,必危無疑。

    她婆母才着了忙,立逼乃翁隔着房門大聲應允。

    趙氏素知乃翁迂直,婆母心眼又活,本來不喜半翁納妾,日久萬一中變,便和乃兄商量,反正半翁帶有靈丹回來,服了尚可延年,存心不把病給治好,挨到人歸成禮之後再行痊愈。

    野樵先本不願胡來,經她再三位懇,始給她想法。

    為有百日長期,細一診查脈象,病雖不重,可以立愈,但因本質太弱,暗中伏有不治之症,一發便無救理,目前不論現時之病愈否,均勞動不得。

    趙氏偏又持家勤慎,事必躬親,奏事翁姑尤為盡職,決不肯無病偷賴。

    即無此事,将病治好,将來也害了她,樂得從她心計。

    也沒說明她暗伏危機,以免心虛,反而不妙。

    隻說你休作耍,就是我能用心治,也須半翁到家才能痊愈呢。

    開方之後,又親向二老勸說,并勸用介乎妻妾之間的禮節納娶湘玄,以示感恩優禮之意。

    至于半翁,身為主者,此事不可為訓,當由自己一力承擔,向全莊人等曉渝,稍有異言,即行作罷如何?半翁父母素重野樵,還是強而後可。

    野樵昨日聞湖上傳警,又蔔出半翁今早準以仙法飛落湖上,知他極得人心,乘機在青萌原召集全莊人等,先叙說了一切經過,談及半翁歸來,納一恩人之女為次室,須要給他一個體面。

    問衆有無異詞,衆人同聲贊可,願惟馬首是瞻,無不依允。

    野樵便做主先給半翁洗塵,全莊設筵歡聚,就在席前令行納娶之禮,并代定下禮儀:先由半翁為首告廟,拜了天地父母嶽丈,夫妾交拜之後,再引湘玄去拜父母,并拜嫡室,嫡室立行答禮平拜,然後由半翁居中,夫妻三人并立拜見。

    全莊長老小輩以次,進谒分班禮拜,湘玄避席而立,示不敢當,由半翁夫妻答以半禮,禮成同入莊人賀筵,事前奏樂如儀,隻免去行聘、奠雁等繁文缛節。

    女家陪送妝奁,另用音樂送人新房安置。

    筵散由嫡室引半翁、湘玄入房行合卺禮,新人三謝而後就位,下人稱以新夫人,不得以妾騰相待。

    莊中講理學的多,這等作法,頗有幾人不以為然,一則莊人數百年間久享平安清福,近世子孫漸多逸情,以緻天災時起,病疫流行,雖未與世相通,受那外人侵害,憂患卻不在少。

    自從近一二十年來選了野樵、半翁做主腦,仗着二人的智能,把全莊治理得比前幾世最盛之時還要安樂舒服,加以二人同精《易》理,任何災變之來,都可消弭無形,以緻全莊人人愛戴,個個心服。

    此次納妾,嫡妻未逾不育之年,所定禮節又多背理逾分,雖然有些不合,但是所納女子卻是半翁救命恩人,身又懷着仙法,可為全莊異日造福,為首倡議的又是野樵,不便公然違忤。

    二則野樵早就料到這幾個人迂執不好說話,預有安排,示意給一班少年親近之人,先拿話把全莊人套住,連問數聲全無異言,方始出口,話一說完,十有八九齊聲贊好,說是情理兼到,我等不特沒有話說,并且此事出于非常,也決不引為口實,日後因而效尤,自壞禮法。

    衆口如一,鬧得這幾個老成人益發開口不出。

    野樵看出有人不服,重又當衆聲言道:“古禮雖然該守,但是聖人也有通權達變之處。

    按理說來,李莊主是我妹夫,他今年紀不大,為舍妹計,也應不喜此事之成才對。

    無奈洞天山城近三十年來正交否運,我雖略通蔔箍,能以前知,無奈性喜清淨,屠軀不耐繁勞,自從那年受了全莊父老兄弟子侄親戚之托,界以重任,自知才力不濟,第二年勉拉半翁為佐。

    先還當他年幼多才經曆卻差,未必能勝大任,不料他的才力竟是遠勝于我,興革措施與日俱進,整理得并井有條,所為我莊人謀福利者甚多,連生兩次大災變,全仗他毅力智勇轉危為安。

    野樵深慶得人,本欲讓賢,卸卻仔肩,固辭不獲,僅得退而為佐。

    自愧庸才,無所建立,除有時略蔔我全莊休咎處,一切均有半翁大才當前,每日無所事事,忝竊高位,獨享清福,形同素餐,間心已自難安,焉敢再做背理之事?隻緣半翁為全莊福星,無他不可為治,此次遇險,如無此女,幾于不測。

     我們飲水思源,自不能拂人盛意,緻令半翁有忘恩負義之嫌。

    尤關緊要的是,再過幾年,莊外群山齊起野燒,引起本莊地震。

    此番地火爆洩,來脈甚長,不比前年野燒,可以預防,到日如無人行法禁制善加防禦,行見全莊人畜田舍齊化為修羅之場,形同烈火地獄,到處劫灰,絕少幸免,隻有半翁和此女合力行法,方得轉危為安。

    半翁得拜仙師,學成妙術,也是此女指引之力,況又須她為助,如不在此時加以優禮,鞏未必肯出死力。

    半翁獨力難支浩劫,縱能保全,難保不有損害。

    我之樂成此事,實有深意,如不見諒,異日休來怨我。

    ”凡是理學先生,雖然喜說乘化歸盡,死生乃是常理,仿佛不怕死的,可是一有兇險,卻都改說知命者不立岩牆之下,避之惟恐不逞了。

    所以學二程吟風弄月以歸的,隻是在平地上走走,一旦發了雅興,想登泰山而小天下,上去倒還容易,等走到險峻的山頭上往下一看,立即頭昏眼花,心膽皆裂,哪還挪動半步?結果隻好戰兢兢學上一回賈長沙,央告山中匹夫匹婦,蒙了雙目襁負而下,到了這時,哪怕背他的是個妙齡少女,也決不說男女授受不親,而要說嫂溺應該援之以手,哥哥登山隕越,妹妹不妨承我以背了。

    這班老先生的古闆方正,原也有變通之時,聽到将來有天變兇災,切身安危,利害所關,哪還了得?如說不信異端,死生有命,未必此女能救,連半翁學道棄儒歸邪也是妄言。

    但明放着一個蔔驗如神的趙野樵在此,人還未到,說的便和看見一樣,而且每次占變俱有奇驗,必不會假。

    《易經》終是聖人之書,古時也重視蔔筮之學,他既說明日飛船來自天上,真乃千古未有之奇,漸把心志搖動,相次吞吐發話道:“此事真乃神奇!果如莊主所說,事關全莊人命田業,我們幾個老朽有何話說?”野樵原意半翁之父李學沫為人迂執,又與這幾人氣味相投,言聽計從,休看全莊人等稱可,諸老一言,可以立時債事,非使他們心服口服,不打破口才好。

    先沒聽他們答言,心中不放,聞言大喜,答道:“諸位長老全莊重望,一言九鼎,既無異詞,可見鄙見尚無大過。

    隻是李姻伯為人方正,雖因我勸應允,難保不中變。

    此女關系甚大,所望明早再為勸說,以免到時有什挑剔,反而不美。

    ”諸老聽野樵一恭維,立時慷慨答道:“民無信不立,李老先生既然允之于先,我等必不容他食言反悔。

    況且事關全莊安危,非同小可,李先生即有什麼不悅意處,我等也必以大義責難,勸其俯允便了。

    ”野樵立即乘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