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回 貪美色 惡幕逢奸 拯孤窮 輿夫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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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問,說是一個相貌古怪的矮胖老叟,先時打發小花子時曾見他在對面田岸上,手抱兩個鐵匣仰天卧地,現正在側面田岸上往轎前走來,想是抄近路走過來的。

    正說之間,喊聲越近,果見前面來了一個老頭,身高不過四尺,人卻奇胖,短衣芒褐,足登草鞋,露出雪也似白的肚腹,生得豹頭獅鼻,圓臉赤紅如朱,滿頭銀發,前額和鼻子下腮兩邊顴骨一齊凸出,闊口大耳,凹眼金瞳,背後背着一把大鐵剪子,短臂短腿,一邊脅下夾着一長一短兩個鐵匣,走路神氣連那身材頗似一個不倒翁,真是從未見過的怪相。

     一近前,便平伸雙手将轎攔住,喊:“買命的拿錢來!”(這一大段述賈本治起身與孝子兄妹相遇,見死不救以及得劍諸事。

    賈秘記上所載極為簡略。

    因孝子兄妹亦為本書主要人物,故特略加叙述。

    ) 健仆見他瘋瘋癫癫,正要上前轟他。

    賈本治人甚機警,又略通風钅監,見他生就的五官仰面朝天的異相,尤其是那濃眉底下凹進去的一雙金瞳大眼,睜合之間閃閃放光,令人不敢逼視,手伸出來,兩隻鐵匣卻淩空懸在脅下,種種怪處,知是異人。

    暗忖:适才上路便遭拂意之事,行至此間又遇怪人,莫非前路非吉,異人來此點化?莫要錯過機會。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忙命住轎,下來朝着怪叟問道:“我好端端的上路,卻向你買命則甚?”怪叟仰面朝天哈哈笑道:“你的命有你的交代,我的命有我的去處,我兩人有什相于?我這兩個鐵匣中有兩大一小三口寶劍,賣你三千銀子如何?”賈本治問道: “這劍什麼好處,值得這多銀子?”怪叟微哂道:“自然是值,才要這許多。

    内中兩口已随我多年,如不是要拿它去接濟兩個好人,還不賣呢!我隻問你是安心要不安心要吧?”賈本治道:“我還沒見你東西好壞,怎說得上安心要不?”怪叟又哈哈大笑道: “如說别人,或者不合他用,或是想要,拿不出這許多銀子。

    按理我賣東西向例憑心,不許看貨,如今我因急等用錢,破例給你一個便宜。

    如不合你的用處,我立時就走,不叫你替我帶去了。

    要是對你的心思,可不許你少一分銀子。

    要看也隻許你挑着看一口。

    ” 賈本治心想自己是個文人,要劍何用?因知風塵中盡多異人,惟恐失之交臂。

    反正他又未說強賣,買否在己,且看一看此劍是怎生會對自己的心思再說,便指那短匣說道: “我看這匣短小,内中想是一口。

    看它如何?”怪叟笑道:“你倒還有點眼力。

    憑這一口,休說賣你三千,就讓你暫帶上一月半月都不算冤。

    此劍名為五銑,乃昔年鐵肩大師聚十萬八千漢五銑錢提煉金精,另取三百六十五個猛惡異類的心血融冶而成,在圖南島之上整整煉了三年零三個月。

    劍雖煉成,卻因無故誅戮異類,傷生大衆,耽誤功行,幾乎不得飛升。

    後來輾轉流入異派妖人之手,新近才被我得到手中。

    凡是劍仙所用飛劍,大半俱要經過本人多年修煉,方能與身合一,絕迹飛行,來走自如,他人卻難于運用。

     惟獨此劍不然,行家用它固然容易已極,便是尋常人得到手内,不問他是否習武,隻須刺破中指,滴些血在劍尖上,便能使其飛起,取仇人首級于百裡之外,事畢仍就自行飛回。

    要是武藝精進的人得了,遇見敵人,舞動起來。

    劍長不過一尺八寸,可是劍尾光芒竟能随心所欲,最長時幾達一丈以外。

    尤其是最善擇主,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惡人得了反有奇禍。

    别的好處我也懶得說,你看對你心思不對?” 賈本治聞言,想起那兩個大仇,不禁怦然心動。

    暗忖:果如所雲,隻消有了此劍,不論買出一個什麼人來,俱可将仇人刺死,事極容易,何必再常年累月地訪求什麼異人奇士,在用心力呢?見怪叟隻顧贊不絕口,劍卻不肯出匣,便催問道:“老翁你口說無憑,何不取出一見?我還忙着趕路呢。

    ”怪叟道:“你聽我所說,此劍合意麼?不要讓我自白費事,看了不要。

    ”賈本治脫口說道:“果如你所言,依你何妨。

    ”怪叟道: “我是個孤窮老頭,卻不許說了不算。

    ”随說開了鐵匣,裡面果然橫卧着一口又扁又薄上有松紋朱篆形式奇古的短劍,柄上還鑲有五粒蠶豆大小的明珠,映日騰光,耀人雙目,不必看劍,單這五粒明珠業已價值巨萬。

    賈本治一見心中大喜,貪念早熾,存了必得之心,惟恐他瘋瘋癫癫中途變卦,立時伸手便要接将過來。

    怪叟喝道:“你莫忙!這三口劍反正是你箱中之物,讓你帶到了地頭自己拔看無妨,經了你手拿過,我卻不願再拿它了。

    三千銀子呢?” 賈本治這時心思已亂,利欲與報仇之心同熾,也沒聽清怪叟語中玄妙,心想明珠雖然值得錢多,那劍不知如何。

    這老頭如是左道幻術,豈不上當?何必心急,且容老頭自拔,稍有不符,還可先拿話繞他,少給若幹,豈不是好?便答道:“銀子現成,劍就由你自拔。

    可是話得說明在先,如若拔出來不照你所說一樣,或是弄什邪術花巧,等我到手試出破綻,不但不給那多銀子,并還送往官府,治你左道惑人應得之罪。

    ”怪叟隻哈哈大笑,連說“好好”,手握劍柄,全未見動,隻聽“嗆琅琅”一聲,一道晶光電閃般飛出匣來,映着朝陽精芒四射,冷氣森森砭人肌骨,劍尖上果然帶起尺許長的芒尾,和彗星相似,通體都似一道精光包住,中間映出一條不足二尺長的劍影,奇輝閃閃,照眼生缬,幾令人不可逼視。

    賈本治雖是老奸巨猾,也不禁失口說了一聲“神物”。

     怪叟哈哈笑道:“我再讓你看它的妙處!”說罷,用左手朝劍一指,那劍便似長虹刺天,離手飛起,直上青冥,晃眼無蹤,再将右手一擡,微聞破空之聲,一道丈許長的晶光宛如流星飛墜,依然落在掌中。

    怪叟不悅道:“無緣無故替人開道,惡蛇雖然該死,餘外又不給我一點酬謝。

    ”說罷,又對賈本治道:“此劍剛才飛出,已為你将前途百裡之外一條數丈長的青梢大毒蛇腰斬兩截,你明早前行便可看見了,我再叫你看不脫手的用法。

    ”說時随手一揮。

    賈本治覺着精光耀目,一股奇寒之氣迎面逼來。

    心裡一驚,吓得往後一退,猛聽喀嚓一聲,回頭一看,老頭身子未動,劍猶在手,相距兩三丈側面田岸老黃柏樹上一根粗如人臂的旁枝,早随劍尾精芒掃過處斷落下來。

    這時衆人俱都看得呆了。

     賈本治知道那劍必是異寶奇珍無疑,正要開口,怪叟已将劍遞過道:“看你神氣是中意了。

    隻你自己用時,還得先挑破中指血,方能在百步之内任意飛回。

    可要試它一試?”賈本治見那劍如此神異,看适才飛來飛去的聲勢,早已吓倒,心想自己從未弄過這類東西,飛出時還好,飛回來萬一落得不是地方,一個接不準,豈不性命交關?劍尖才挨着一點樹都削斷,怎敢以身試險前去碰它!反正将來行刺萬不能由自己前往,終須買了能人代為下手,隻須向老頭學了刺血祭劍之法已足。

    還恐老頭藏私,裝着立刻就要親手試驗它刺血祭了之後能否飛起飛回,再三不厭求詳地問了又問。

    後來怪叟不耐煩道: “盡間則甚?這又無什難處,一說便會。

    還不快些試了拿銀子來,連這兩口一齊給我帶去!”賈本治料無差錯,又問:“那兩口有何妙處?”要開匣來看,怪叟怒道:“我不是說了麼?我憑心賣貨,劍隻看一口,用法也隻傳一口。

    再者那兩口雖與此劍不分上下,尋常人卻不可妄動,而且放将出去,不離匣還可,隻一離匣,不見血不歸原,是此劍的搭頭,你也用它不了。

    有這三口劍,包你上大半截路沒有精怪蟲蛇敢惹,由你安安心心地過這些天好日子,自由自在遊山玩景,不白得你三千銀子就是了。

    ” 賈本治那等聰明,始終沒有醒悟,一味利欲熏心,把自己剛才明看出老頭是個異人全都忘了,聞言反借口說:“三劍每口一千,未兩口無用不值,又不叫看,知是什麼破銅爛鐵!”想磨出一半價錢。

    言還未了,怪叟哈哈笑罵道:“該死的東西!這幾十天無憂無慮的舒服日子都不會過。

    少一分也不幹!我自會給劍主人送去,不用你了。

    ”說罷奪劍要走。

    賈本治見他倔強固執,不敢再勒,不用說劍,單幾粒珠子也貴原價好多倍,還省得帶着幾千兩銀子累贅,忙拉緊劍匣說道:“老頭休急!我和你鬧玩兒呢。

    這就付價如何?”當下便命随行健仆将銀箱打開道:“這裡頭整整三千兩銀子,路上沒有天平,你難道還信不過麼?”怪叟道:“我老頭子不似你滿腹髒心,我生平沒有行強取過别人東西,今天正需錄用,所以才拿劍來賣給你。

    如是硬要,也不和你說這許多廢話了!” 賈本治見老頭成了交還是那等出言不遜,不禁生氣,故意難他道:“你做了幾幹銀子買賣,我這家人連一雙鞋錢都不擾你的麼,還有這轎夫們和跟我引路的山民呢?”怪叟笑道:“你這話一半也有理。

    兩名轎把式煞是好人,不宜虧他。

    ”說罷,一手拿了兩錠五十兩的官錠向兩轎夫一晃道:“你兩個良心甚好,應得善報。

    我此時如給你這些銀子,去到前面,他們難保不見财起意。

    你們快去快回,我也在那場壩上等。

    回來時每人三百兩拿去種點田,自耕自食,省得日曬雨打,汗滴腳闆心,不論是人是禽獸都得擡,沒的受他娘的球氣!他們錢已無用,我也不給。

    ”二輿夫聞言,忙即叩頭謝了。

     凡事旁觀者清,這時休說那二輿夫疑神疑鬼的,把老頭當着是個神仙土地之流,便是他那素常助纣為虐的健漢與随行引路的山民,也都驚為異人,心中敬畏,不敢多言。

     隻賈本治一人昏庸,聽老頭借話嘲罵,出口傷人,益發忿怒,但又不願吃虧自承,算做罵他,急于上路,懶得糾纏,便喝道:“怎麼你竟一毛不拔麼,回來再給,分明鬼話! 我和你講的三千兩劍價,這銀箱沒饒在内,再要絮叨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