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回 跻危崖 雙雄攀絞索 窺醜媟 一擊碎妖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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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呸”了一聲。

    大錘一問,才知那山民是孽龍的一個心腹頭目,最是勇猛兇惡,深得寵信,垂涎山娃子姿色已非一日。

    隻因那孽龍對那柳燕異常寵愛,入山時曾經言明在先,因言語不通,要将山娃子帶在身旁做通事,任何人也不準沾染,山娃子更是睬也不睬。

     這頭目空自情急,無計可施,必是這幾日中看出柳燕失寵,不甚吃香,心雖有意,仍是不敢明來,好容易今晚看見山娃子從寨洞中走出,見跟了下來,還未及動手便見有人走到。

    隻疑是山娃子的情人趕來赴約,色心大作,醋火中燒,竟沒有想到來人是外來的奸細,見二人俱沒他高,内中一個尤其矮小,以為也和他同類一樣,要身子高長的才有力,自恃勇猛,又是暗算人,滿想把來人殺死,再挾逼山娃子從他淫願,誰想被餘獨一骨朵死于非命。

     大錘深知此人厲害,尤其當地人的藤桶裙,剛中帶柔,軟中有硬,刀斫斧劈、箭射矛紮全都不怕,身上又是從小滿布松香,沙石凝結,皮骨堅凝如鐵,号稱刀矛不入,況又是群中的大頭目,自己上前也未必能勝,卻被餘獨輕巧的一下就打了一個骨斷背裂,血綻開花,好生驚喜交集,不知不覺平添了幾分勇氣。

    當下把來意和山娃子一說,問她: “此來可曾告知柳燕?” 那山娃子人甚忠于蔡氏夫妻,聞言答道:“日裡雖是她叫我送信與寨主,設法裡應外合,為她報仇,并代我們除害。

    等我與你約定回來,心想這淫婦以前快活時與孽龍恩情甚厚,她為人喜怒無常,萬一為了新來醜婦奪了她的情愛,一時氣忿,不是本心,說了不做還沒什麼,萬一約了寨主們來,她忽然主意中變,獻出我們去讨好求愛,那還了得!我深曉得她此時離了孽龍連吃睡都不安,和娃兒沒奶吃一樣難受,怎會舍得把他弄死?見她回話時,沒全敢說出真的你要來見她。

    隻回複她寨主說孽龍厲害,實在難除,如今仗她在此說好話,能保不來侵害已是心滿意足,日内或許打發你偷偷來勸她寬寬心,幫助她将新來醜婦除去,為她解恨報仇。

    她聽了我的回話,很喜歡他說還是娘家人好,和她一條心。

    能這樣子做再好沒有,也不再提起殺孽龍的話。

    我聽了好捏一把汗,喜得沒把話說錯。

    今晚她人好了些,孽龍仍守着那醜婦沒來喊她,她又不願低頭去找人家,受醜婦的氣,急得在屋裡跳腳捶胸,哭老公似的,沒得個片刻安然;忽又氣極,說甯可一輩子時時難過,也要把這一雙豬狗殺了報仇!我才乘機說:你性子急,萬一聽見她生氣不放心,又恐她失了寵愛,孽龍不念前情,前往侵害,急于想将淫婦弄死,一個粗心,今晚就跑了來,路生無人接引,被他們捉了去,豈不叫醜婦說她的壞話?她一想也對,才差我出來,防你萬一闖進來的。

    其實這時她真巴不得見你。

    孽龍和那新來的醜婦正在飲酒,那醜婦原是騰越的黑蠻子,不知這次怎會從山外捉來,酒量大得出奇,這裡那麼厲害的石灰蒿子酒,能喝那麼好幾葫蘆,連孽龍都喝不過她。

    一到她半醉後就浪聲浪氣的,一鬧就是大半夜。

    今天起,孽龍叫我每日教她說本地話,還沒近身,便聞着她身上一股子騷味,臭到極點,獻她好臉子!見我教時不肯近前,常時閉口換氣,知道是嫌她臭,還說孽龍就愛聞她那股子又腥又臊的騷味呢。

    如今孽龍得了她,簡直貪戀極了,一完事便睡得和死人一樣。

    要有一樣方便處,昨晚醜婦和孽龍快活時忽然撒嬌,說她因被這裡纏藤寨人捉來,見了他們就膽寒,鼓不起勁,再者當着人做事有點害羞,要孽龍把近身幾個常在那裡服侍的山民打發開去,一個不留。

    孽龍已被她迷昏了頭,居然一口答應,一過黃昏,于肉=端上,便将身旁的人全都轟出。

    我想這事來得蹊跷,那醜婦既敢和那生相兇惡滿身逆鱗的孽龍同睡。

    卻怕他的手下,豈非奇怪?若說這等醜婦會害羞,更是笑話。

    我想她決沒安着什麼好心,果真她舍身報仇,能将孽龍刺死,倒是絕妙。

    就怕孽龍身上刀箭不入,她新來不久,不知他的要害,一個弄巧成拙,她死了不要緊,孽龍回想起柳燕的恩情,除此之外又無人能和他睡的,自必對柳燕更好。

    柳燕對寨主本已起了壞心,這一來為讨孽龍喜歡和自己快活,不但不會幫我們的忙,将來遲早是我們的大害。

    此時如有法子下手,真是再好不過。

    你如要會柳燕,這時她人在沖裡洗澡,可從寨後石壁援着老藤上去,鑽進石窗洞便是她的屋。

    隻可惜孽龍身上鱗甲比鐵還硬,又無人打得過他,無法近身。

    今晚寨堂上隻有他和淫婦兩個在那裡,如等他們睡熟時下手,隻要一下能把他刺死,人不知鬼不覺地就逃走了,可惜不能罷了。

    ” 三人一路低聲繞着僻靜之處且談且行,不覺已行抵寨前不遠。

    山娃子又指着餘獨問道:“這人就是你說那寨主的恩客麼?力氣真大,他見柳燕不見?”餘獨正要答話,猛想起适才山民屍首還在坡側,來時隻顧談說,忘了掩藏一邊,少時被他的同類發覺,敢不費手?再折回去又恐誤了時候,忙問山娃子是否有礙。

    山娃子道:“這個無妨。

    那孽龍除了兇猛殘暴而外,并無心眼。

    這裡女少男多,大半四五個男的合有一個女的,争風仇殺的事常時發生,死個把人不算希奇,又愛以能殺人為勇,無論是同類或是外人,被他們殺了,總在身上取一點東西,如耳朵、手指骨之類取一點回去,釘在牆上做記号,越多越有人誇,孽龍也不問不管。

    這個死的雖是他的心腹寵信的小頭目,他總相信現在無一個大膽的人敢進沖裡來,即便有也進不了這兩條口子。

    少時不得報便罷,如若知道,見隻一個,又無别的動靜,必當作自己人弄死。

    這人既被人殺死,可見本事不濟,兇手必比他更強。

    再如那頭一個發現屍首的是個好鬼,見屍首身上沒有殘缺,再要看不出有外人入内,必定割下他一個指頭回去,過了兩三天,故意使人曉得兇手是他,造出一些假話傳到孽龍耳邊,因他比死人更強,不但無罪,立時可以得着寵愛,好一點,還可補那死人的缺。

    這人死的地方又正當出口要路,地勢偏僻,除那防守口子的外,平日極少有人打此走動。

    現在防守的人業已回去,洗澡就要洗上好些時,洗完便去睡了,不到天明回口子,也決不會有人發覺。

    彼時你已與柳燕相見,要不能當時下手,該是如何商量,也就回去了,還有什妨礙麼?”餘獨才放了心。

     大錘便說餘獨本領如何高強,自己初會他,才一照面便被擒住,适才一下子将那頭目打死你也看見。

    他并不願見柳燕,他有兩個英雄姊妹,聽他說,本事更大。

    此來隻為窺探路徑虛實,看看能否就便将孽龍殺死,想暗中偷往寨堂上去,你看走哪一路合适,山娃子聞言吃驚道:“這位恩客本事雖大,如說要不想一點子妙法兒,偷偷進寨就将孽龍刺死卻不容易。

    休看孽龍睡得和死了一樣,要弄他死真叫難的。

    他雖為一寨之主,因為秉性兇暴,愛吃人血,又極貪淫。

    我聽這裡一個老家婆說,自從有了柳燕能盡他得性,才好得多了,以前天天都要弄死幾個婦女。

    這裡女少男多便是由他鬧的,性發時,不問是他親人或是手下人的婦女,隻一發了性,立時硬搶了來強奸。

    女的自然受他不住,不是被他活活好死,就被他性發大過,一口咬住,吸盡了血而死。

    這裡人都把女人當性命,有的-丈夫還拼着死追了來,用刀矛在他身上亂刺亂斫。

    他隻夾緊兩肋,低了頭,把下巴遮住頸子,連理也不理,直等把下面女的好死才不耐煩,回轉來一把抓住那女的丈夫,一手一隻腳,兩下一分撕裂成兩半,扔往山溝裡去喂蛇,日子久了,女的不知被他害死多少。

    手下人都是又怕又恨,沒奈他何。

    尤其是他那兩處要害,不論睡不多時,一挨就醒。

    我來的那年,有一個力氣最大的山民,還是他的叔叔,也因為老婆和三個女兒被他一天弄死了兩對,恨得要瘋,乘他睡熟的時候偷偷走進去,到了他面前還聽他呼聲大吼,手中長矛已然比準咽喉要害之處,眼看一下就可刺死,也不曉得那有多快,才一下手他便醒轉,一把将矛杆抓住。

    他叔叔見勢不好,才縱身起想逃,便被他撈到一隻腳,掄起來在石頭上上陣亂掼,人都打成了稀爛。

    事後一看,那矛尖隻刺進他咽喉不至一寸,由此無人再敢行刺。

    要想看他動靜,可随我們同到寨後。

    往東是柳燕一人的睡處,中間便是寨堂後牆,牆下有一株四五人合抱不過來的大槐樹,高齊寨頂,正對着寨堂上的石窗洞,枝葉濃密,足可藏身,看得再清楚也沒有,縱進去也極容易,孽龍恨熱喜涼,到處都有過風的窗洞,如果進去看出不好,隻要腿快,哪個窗洞都可以跳出。

    惟獨西面牆上的窗洞,下面是山溝子,裡面毒蛇是孽龍最喜吃的東西,常往各處捉來放在裡面,不時扔些新弄死的女人下去喂,也不知有多少,萬跳不得!現時去是無妨,如想就此下手,千萬小心,免得一個不巧大家遭殃。

    ” 餘獨聞言,笑了一笑道:“我自曉得謹慎,看事做事,你隻放心領我前去便了。

    ” 說時,三人已由寨前從東面崖腳繞向寨後,順着坡崖上走,到了崖頂。

    餘獨見那崖形恰似用刀從中切開的大半片葫蘆,寨就葫蘆頂原有石洞上建成,高有十來丈,形圓而陡,東南北三面寨壁下,俱是——危石,叢莽密菁荊棘怒生,不過四外都辟有人行的道路和一塊塊的空石地,還有着足之處。

    即便落的不是地方,那些叢莽荊棘俱甚肥壯,用“踏雪無痕”輕身功夫,也還可以在上面提氣飛越。

    惟獨西面是與寨削平垂直下去的極深廣壑,就是下面沒有養着毒蛇也沒法縱落,真個雄奇險峻,令人心驚,不敢大意。

     三人剛剛走到寨牆之下,便聽當中寨堂内怪叫狂吼之聲隐隐傳來。

    山娃子越發放低聲音,說是孽龍正在行淫快活之際,轉過側面便是柳燕居室,請餘獨在此暫候,省得被柳燕看見,萬一要叫來人同去相見,不允她不好。

    她将大錘領到後,假作觀風,再來引送。

    山娃子說完,便領大錘順圓形寨壁繞将過去。

    餘獨見那山娃子雖然聰明忠心,隻是說起話來噜嗦,比金花娘還要使人不耐。

    心想前面就是,何必還要她領?如無此人作内應,仍是要來,又當如何?偏生她去得大快,不及向她囑咐一聲,說明路向已足)勿須再來引送。

    山女蠢的大蠢,似這聰明一點的又大愛充能幹,倘如尋來不見,不過又要大驚小怪,并無關系,且由她去,誰耐煩在此久候!正待縱身往寨堂後繞去,忽聽鳥鳴之聲,月光下兩隻老鷹正從前面寨堂後樹林中飛起,往崖下投去。

    林鳥早已歸巢,如不受驚,決不會夜中飛鳴、不禁心中一動,剛回一臉,猛又見前面兩條人影一晃,内中一個好似穿着一身白衣服,還有一人未看清,身法絕快,一瞥一逝,益發驚奇。

    暗忖此時此地怎會有夜行人到此?适才來時,林璇沒說什話,筠玉直拿話點,又叫帶上一根牦象骨朵,在在有少時欲來之意。

    她二人腳程俱不在自己以下,莫非等自己一起身,就随後跟來不成?否則哪有這等巧法!這兩人的穿着身材又絕非此地山民,定是她兩個來了無疑。

     不過自己同大錘攀着雲梯上來,并無第三人,進了口邊往下面看過,也無一人。

    山娃子在此,更無内應接引,那麼高險的石縫,不用雲梯是怎生上來的?這事好叫入難以索解。

     想了想,終認定是林、毛二人無疑,想是暗地跟蹤到了此地,存心取笑,故意現露一點形迹,再過去就是藏蛇的深壑,不怕碰她們不上。

    更恐二人沒人指點,不如自己備知虛實,出了差錯,不再思索,連忙趕上前去。

     到了中間寨堂後壁之下,四外一看,那裡古木森森,果有一株數人合抱的老槐,枝葉扶疏,參天矗立在那裡,除樹枝鳥巢外,隻是不見一人。

    再追尋過去,便是那藏蛇深壑,寨壁至此而止,哪有蹤迹?明明親見二人閃了一閃,決非眼花,便是走也無這快,何況走時非與自己對面不可,心還不死,以為二人必定藏在别的大樹之後。

    定睛一看,那一片地方并不大,不過畝許方圓。

    悄悄繞行了一周,用盡目力仔細搜查,始終未見人影。

    耳聽孽龍在寨堂内狂吼怪叫與貓犬叮-之聲,中間再夾雜着哼哼卿卿的淫聲浪喘,彙為繁響。

    一賭氣不願再找,連忙提氣輕身縱起,抓住樹幹攀援而上,還未上到樹巅,相隔還有三分之一,便看到壁上的石窗洞。

    擇好地勢,隐身密葉之中,朝洞裡一看,那寨堂隻是就着原來的石洞而成,除壁上鑿了好些窗洞外,當中又鑿通了一個長大天井,另用合抱大樹整株排列,上下鑿通插在裡面,隔成了好些間屋子。

    通體無門,全是朝外面大敞着,約分内外兩層,每間屋子望去都有十多丈方圓,長大天井橫斷其中,外層差不多一眼可見。

    寨堂這間最大,好似除盡東頭柳燕所居外,都似空洞洞的沒有人住,也不知要隔起這兩層百十多間空屋則甚。

     再順淫聲往寨堂靠西面的一看,那地方适居正中,一座大木排成的方堆,滿鋪樹葉幹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