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回 兼弩穿雲 匝地蘆笙遺愛在 三兇前路 排天碧嶂旅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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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如遇大豐年,其值尤賤。

    至清道、鹹間,川米亦不過兩許銀子一石,計四百五十斤,鄉學客教一四兩銀子一年之館,全家終年有肉食)。

    這教我們怎當得起呢!”筠玉原懂得各地鄉風,便笑道:“這是給娃娃添壽的,我們能拿回,你可是個頭生,能不要嗎?你要嫌不過意時,我吃你們這裡的鹹菜臘肉與豬頭肉好吃,你給我們包些雜四包(‘雜’土音音‘赭’。

    西南鄉俗,行人情逾時,主人每有所贈,謂之帶雜包,亦土語也),我們就領情了。

    ”主人聞言,忙說:“那還用說!”一面吩咐抱嬰兒的漢子進去,将臘貨兜兜鹹菜裝兩大簍來送給貴客,口中忙不疊地向衆人稱謝,将嬰兒仍接抱過來,又問衆人到雲嶺什麼地方去,回來時千萬到我們這裡再吃一頓豆花。

    衆人隻含糊其詞的答應。

    一會工夫,門内老婦喚人進去,擡來兩簍鹹貨鹹菜之類,足有好幾十斤。

     筠玉正說大多了不好帶,十熊正和主人家中一個漢子跑了過來,見筠玉要推辭,忙接口道:“這肉好吃,他既好心相送,我們還是帶了走吧。

    ”筠玉還未說話,那漢子忽朝主人耳邊啾咕了凡句,那主人忽然大驚失色道:“将才諸位貴客不明說往哪個地頭去,差點誤事。

    幸虧那邊桌上幾位大哥說了實話,不然就糟了!”餘獨忙問何故,主人道: “諸位到雲南怎麼不走官道?卻走這險惡的雲嶺山路,還同着幾位堂客。

    這條路從前隻有采藥材的人因圖就便沿路采藥打此來往,如今雲嶺出了兩惡一怪,連山中生蠻都要逃出山來,無人敢打那裡行走。

    貴客們最好另打主意,改路吧。

    ”餘獨道:“我們俱喜遊山玩水,又好打獵,所以才打此山抄近行走,決不換路。

    你且把兩惡一怪是些什麼,說出來我們聽聽,看我們可能降服得住?”主人道:“那一怪,我隻知道會生吞活人,雖有山中逃難山民說起,但是其說不一,不大清楚。

    那兩惡俱是兩姓生蠻的頭子,不但本領高強,行動如飛,心腸更是狠毒不過,内中一個聽說是龍生的,又兇惡又愛弄婆娘,專一喜吃活人腦子。

    貴客們如定要從山裡經過,入山四五百裡還沒有什麼,沿途就有許多獵虎寨人,隻要有本領還能打發,一過孽龍蕩,再往前就難說了。

    且喜我去年所救的兩個人正是兩惡當中的一個,乃是夫妻二人,男的叫蔡野神,女的叫金花娘。

    當初我在無意中救的他二人,臨分手時,給了我一枝斷箭,說是不論是我或是我的親友,隻要拿着這枝斷箭尋他,他有十分力使十二分。

    我留着它無用,不如送與貴客,帶在身旁備個萬一。

    不過有了此箭,這一惡雖然可以把仇人變作親家,那一惡一怪卻比他夫妻厲害十倍。

    依我的主意,貴客們将箭帶去,見了蔡野神,叫他給諸位想法過去。

    他如也勸諸位休能過去時,哪怕多走些路,還是回來另打主意為是。

    ”說罷,便命人入内取那三角小旗。

     林、毛二女聞言,隻笑了笑,不但不放在心上,并不願将那斷箭帶走。

    畢竟餘獨久闖江湖,見多識廣,素來行動謹慎,雖然看出林、毛二人心意,但是自己也不便接箭示怯,隻抽空拿眼望了望楊氏父女,丹姝、碧娃驚弓之鳥,聽說要走兩三千裡大山,雖然林、毛、餘三人本領高強,因為自己一家老弱,總有些擔心,又聽主人如此說法,愈加害怕,再加上餘獨用目示意,益發着了慌。

    碧娃首先拉着林璇道:“姊姊還是将那斷箭帶了去吧。

    ”丹蛛也跟着說:“姊姊本領雖然高強,出門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林、毛二人還未答話,主人已将斷箭取來遞上。

    餘獨趁勢一手接過道:“既然楊家兩位妹子主張謹慎,我們就領了主人盛意吧。

    ”林璇因餘獨已然接箭在手,不便再說不要,隻筠玉瞪了餘獨一眼。

    衆人見那支斷箭僅剩頭上小半截,箭镞形如小叉,當中有一個“天”字,并無什麼别的奇處,因為尚要趕路,仍由餘獨将箭帶好,和主人彼此道了謝,作别上路。

     轉過前面山角便人雲嶺,仍由楊宏道獨乘一架山輿,丹妹、碧娃合乘一架,由男女六個山民分擡兩架山輿、兩排行帳食物,林、毛、餘三人仍是各背包裹兵刃步行。

    路上筠玉還笑餘獨膽小,餘獨對筠玉素來敬愛,由她去說,隻笑不做聲。

    林璇接道:“你也休笑餘大哥,當初我也是向不服人,自從遇見你,交手之後,才想起單老世伯所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句話。

    我倒不一定不要那箭,不過借人家力量保護,不好意思去接便了。

    就是我們用它不着,到底也多一處問聽路的,你嫌它則甚!”筠玉才住了口。

     衆人行行說說,入山越深,漸漸走入叢叢密林之中。

    空山寂寂,并無居人,隻有衆人的笑語和足音與山谷相應。

    也不知行過多少危崖峻險、烏道羊腸,起初還有樵徑可尋,走到後來,到處都是野花雜草,深可沒膝,看不清腳下路”途。

    尤其是時當春夏之交,叢草裡蛇虺甚多,不能不加一分謹慎,因此上行走便慢了些。

    看看走到日落黃昏,忽然走進一處山谷,兩峰對立,峭壁排天,中間隻有四尺寬的門戶,越顯得氣象雄偉,岑春說,“這谷叫天門谷,外狹内廣,中有三四條岔道。

    谷中景緻甚好,前年打此經過,裡面還住得有幾家常年采藥的山民。

    ”衆人一聽這裡居然還有人家,因天色向晚,便催促快些趕到前面去。

    及至入谷一看,初進去時兩面石壁峭立,陰森森裡涼氣襲人,頭上現出一條青天,不時見有幾片歸岫閑雲緩緩移動。

    那谷是河底,生長着草,兩面壁上卻生滿了藤蘿、小松、香草之類,不知名的野花開得十分鮮肥。

    那谷又是東西對向,衆人迎着斜陽走去,有時對正了東西方向,遙望遠處,一輪西下的紅日像火輪一般射出萬道光芒,照在赭色的山石和那些花草上,越加顯得莊嚴之中又帶幾分幽豔。

    衆人在這天然美景中一路行走一路領略,早都忘了疲倦。

    走出去沒有三五裡地,兩邊山崖忽然向兩面展開,越往前走路越寬,隐隐看見前面綠幽幽的現出一片竹林,不時聽見遠處泉響。

    近前一看,那片竹林已把去路擋住,竹子粗的都有瓦缽粗細,勁節淩雲,翠色如染,有時微風過處,枝葉——,聲如鳴玉,與遠處泉聲相應交響,和琴聲一般。

     衆人急于趕到有人家的地方去投宿,佳景當前也無心觀賞,因竹林茂密,隻得擇那疏的地方穿過。

    又走了有兩裡多路,竹林漸稀,又聽得泉聲震耳。

    衆人已走得口幹舌燥,想先取點山泉解渴,舉目四望,那泉聲好似就在眼前面不遠,隻看不見泉源在哪裡。

    一路走一路留神,不時又分頭跑向靠兩面!h壁跟前去看有無溪澗,俱都失望而歸,這時前面斜陽隻剩了半角紅影,天邊盡處,天色已現深青,一輪半圓不缺的明月已代替了斜陽,從衆人身後射出清光,與天際落霞遙相輝映,人影在地,清風徐來。

    衆人隻顧腳下趕路,不知不覺中都忘了笑語,四外靜蕩蕩的,越聽出泉聲震耳。

    岑春堅說:“前年打此經過,那幾家人家就在竹林附近,還有水井,如何會連影迹都沒有?”林璇、餘獨都以為是他記錯,這樣荒山,哪裡會有人家?便把投宿之想打消。

    決計再趕一程,萬一遇見人家自更省事,如若沒有,好在來時既走這條山路,就沒有作此打算,隻須前面尋見源頭,便即打開行帳,支起帳篷,用罷飲食,明早再走。

    準知又走了五六裡路下去,走到前面一個崖坡下面,天色已晚,仍是隻聽泉聲,不見水在哪裡。

    衆人不但口渴,又都饑餓起來。

    林璇又命入上坡去看,仍是沒有結果,所帶水囊中的餘水又都在路上口渴時飲盡。

    筠玉首先說道:“真是天下事不能兩全。

    起初入山時,到處都是野荊棘礙足,蛇蟲又多,怪讨人厭的,卻到處都是溪澗,泉水又清又甜。

    入谷以後,風景之好,我生平從未見過,路又幹淨又好走,偏又沒有水喝。

    最奇怪的,連一株桃杏樹棗樹都沒有,就有許多極好看的松竹,也解不了饑渴。

    照這樣走到天亮也未必摸着水喝,大家肚子怪餓的,不如我們吃點幹糧再走吧。

    ”大家都覺言之有理,便歇下來,先取出些飯團糌粑和臘肉鹹菜,先吃飽了,再往前面尋水喝。

     衆人都在饑渴勞累之際,不做尋思,拿過來就大口嚼吃,隻楊氏姊妹一人拿了一個冷飯團同少許鹹菜,丹妹還略吃一點鹹菜,碧娃連鹹菜都不吃,隻吃白飯。

    起初衆人在疏星微月之下看不十分真切,後來被筠玉看見,說道:“喂,你這個呆子,這好的臘肉鹹菜你不吃,怎麼淨吃白飯?”碧娃道:“我本來吃東西就口味淡,又口渴了這些時,再要一吃鹹的和油膩,少時不是更渴了嗎?所以我不敢吃鹹的。

    ”衆人先還不覺意,春桃、春燕原是雙擡丹妹姊妹,上面還附有重物,比衆人還要口渴,放下山輿,随便一人抓了兩塊,一路吃着,飛跑到前面去尋水源。

    等到衆人吃完準備動身,又歇息了一會,才跑了回來說道:“我兩人跑出去有好幾裡路,高處低處都看過,人家沒有不必說,不但水源溪澗沒有,連那泉聲都聽不見了。

    ”衆人本覺口渴,被她二人這種拂意的話一說,适才正在餓中,臘肉鹹菜又都好吃,不免多吃了兩塊,除楊氏姊妹外,個個都覺得舌幹口燥,喉嚨裡要冒出火來。

    不往前走更沒辦法,萬般無奈隻得忍渴,強打精神再往前趕。

     走不多遠,才覺出這渴競比餓還要厲害,有兩個山民直喊心煩頭暈起來。

    因為天上雖有月色,到底不如日間看得真切,深怕路旁或有溪澗,被不留意錯過,個個東張西望。

     又往前走了一陣,筠玉也覺渴得難受起來,她向例好勝,一鼓起勇氣,腳底一按勁往前趕去。

    林、餘二人知她是往前尋水,便也追去,一口氣便是十多裡。

    正走之間,忽見筠玉往路旁山坡上跑去,餘、林二人剛走到山坡底下,忽聽筠玉大聲喊道:“水有了!”一句活把二人精神提起,連忙跟蹤上去,還未走到筠玉身旁,忽見月光底下一道銀箭,從筠玉身旁山坡上直瀉了下來,觸在石上,淙淙發出碎響,定睛一看,竟是一道碗口粗細的清泉,好似天賜給衆人解渴一般,剛剛從山坡上面流下,還未到底,不由又驚又喜。

    剛走到筠玉身前,筠玉已然伸出兩手在一塊石頭下面,想去接水到手來喝。

    林璇一看不好,顧不得喊,忙伸手在筠玉雙手上往下一拍,打落在地,忙說道:“妹子,你知這水是吃得吃不得,就這麼大意!我生長雲嶺,連聽見帶看見的不知多少,這種水不知從什麼地方初次流來,所經過之處不知有多少毒蛇毒蟲爬過!它是初次流到此地,沿路蟲蛇餘毒還未沖淨,一個不留神吃了下去,毒發起來如何得了!”筠玉道:“起初大家盼水像盼星星一樣,好容易尋到又吃不得,難道就幹看着它不成?我實在渴得難受,甯死也不做渴鬼,我還是要吃。

    ”說罷,又要用手去接。

    林璇慌忙又攔住道:“你先不要忙,我不是叫你不吃,這水必有源頭,春桃包内帶得有銀針同試水石,等她們來了,我們尋到源頭用瓢兒接着,試完有毒沒有再吃多好!不然誤中水毒,果真死了也罷,隻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難受呢。

    好妹子,你還是信我的吧。

    ”說時,餘獨因恐後面衆人心中着急,早已趕将回去送信。

     衆人聽說前面發現有水,俱都喜出望外,腳底下加勁,不消片刻便行趕到。

    偏偏大公做美,浮雲散盡,清光大來,雖然月兒還未到圓時,卻已照得四外清澈,空林如畫。

     林璇忙命春桃、春燕取了水瓢、銀針、試水石,留下楊氏父女,帶領衆人,順着水的來路越将過去一看,原來那水并不是打山頂上面流來,上坡略走了幾步,水便成了平行。

     那裡山石竟好似橫着的一道天然石槽,直流到筠玉起初立腳之處,因為那裡稍低,盛不住水,才拐彎往下墜落。

    那水頭雖然隻得碗口粗細,卻是來勢甚疾,月光底下看去,直像一股銀箭一般,如飛往前瀉走,有時遇見山石阻礙,竟激起四五尺高的水花,看上去十分清潔。

    筠玉道:“姊姊也大多慮,你看這水雖在半山坡上,經行之處都比别處來得低,明明是一道常流的山泉,日久年深,将正石沖成山子,想因連日天幹,水源忽斷,這時泉湧處又冒出水來,仍由故道流走,水印都有這麼深,已然能以容水,哪裡是什麼初次流來的泉水呢?”林璇終不放心,仍約束衆人道:“這水流勢甚急,左近必有瀑布。

     泉源既已見面,便不愁沒水喝,何忙在一時呢?”邊說邊走。

    果然往前走了不遠,便聽濤聲震耳,近前一看,果然是一道小瀑布,雖隻有茶杯大小,水多勢勁,被洞口一束,竟如一道銀虹一般,直從洞口奪門而出,激射出三四丈遠,才落半山坡那面水槽之内,星馳電閃一般,白光閃閃,往前滾流。

     筠玉道:“天爺爺!這可尋到了源頭了吧!我們從它不落地就去接來吃,總不怕中什麼蛇蟲遺毒了吧?”林璇隻笑了笑,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