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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竄逸川滇一帶,為害殊深,似未便以窮寇勿追,稍羁顯戮。

    應請旨敕下沿江沿海,及川滇各督撫将軍,一體嚴拿,務獲究辦。

    臣遇見,意謂石逆一日不能就擒,則粵匪一日不能視為肅清,養癰成患,死灰難保無複燃之時;星火燎原,粉飾豈得謂升平之福哉。

     雲雲那些話,不是言過其實呢!而且可知同胞革命諸談,彼時已見奏報,不過曾文正公深謀遠慮,不肯宣布出來,為後人作俑罷了!當時天已大亮,料他既已從容不迫的取了包裹下船,哪裡有這柄防身的夥伴,不記得拿了去的道理呢?可想這都是他故意留下來,與人做個絕大紀念的了。

    ”所以我就立意不再癡等,即刻就叫舟子扯起了滿帆,一直望寶應進發。

     此後便早行夜住,渴飲饑餐,一路上安抵舍下。

    見着我那妻子,彼此都談了些别後話,我就忙問他道:“你就要想我回來,又何必寫那種扯謊掉白的信去哄騙我呢?内中還怕我不相信,又狠命的砌上了一大篇子甚麼被乩方吃壞了的鬼話,你須知我共你是夫妻情分,非同路人可比。

    若是有這番恩愛,就是不說得病,我也可以回來的。

    倘要恩斷義絕,兩不相幹,你莫說是得病,即或說是病死,又有個甚麼用處呢?再加你别的比譬,或者肚裡沒有聽見過,難不成那列國上一段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你也未曾知道麼?就不防我下一趟出門,倘或你真有起病來,寫信把我,我倒把你當做仍像前番扯謊,竟不回來,那時你又怎麼了呢?所以人家說,無論是夫妻,是朋友,那信實兩個字都少不了。

    不然,又何以從前有勢利出于家庭的那一句話呢?” 當下他被我一收拾,竟是啞口無言,隻翻着兩隻又黃又大的白眼,煽了煽的望着我幹笑。

    及至見我說急了,卻又撇着嘴要哭,無奈把眼睛擠紅了,竟連一點兒眼淚都沒有擠得出,隻是盡夠伸着頭,閉着眼,望我發怔。

    我看了他那種非癡非傻的神理,真是又要好氣,又要好惱,怎麼一個個隻要他離父母過早,來不及受教育,就竟會變成這種樣子的呢?罷!罷!罷!我也是同他會少離多,又何必認真計較呢?不如乖乖糊乖乖的,大家胡混一場罷了,當下就一向無話。

     不覺在家裡勉勉強強的又過了兩個年頭。

    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我那年已是三十正歲。

    屈指從十九歲上往金陵數起,二十歲上随李筱帥赴皖南道任,二十一歲前往粵東,二十二歲又由翻東折回桑梓,即于本年冒險北上。

    那以後二十三、四、五、六、七、八,便都在滬江株守了。

    所以其中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以緻叙事間,不能與歲時風景,一一吻合。

    如今在家裡,又已不知不覺的兩度春風,我想無論是個甚麼人,精神壽數,都如石火電光瞬息易逝的,可能學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有了一個黃臉婆子抱着過一世,便死心塌地的與草木同朽呢?  當時我一個人想定,就去同我妻子說明白了,即日動身,仍由水路坐民船到鎮江,再定往何處的宗旨。

    不意那一路上的河線都被三十一幫,五十一搭的大小米船,擁擠得實實壁壁,不能行走,以至每日間隻可進十數裡路便要住下。

    我看了看,真是心裡不懂,怎麼歲歲鬧年荒,處處說米貴,還會有這許多成船累載的米谷往南裝運呢?難不成人說揚州虛子,竟連年荒米貴,都可以随嘴虛得來的嗎?我後來又一想,哦!是了,莫非是地方上官紳辦的平粜罷?何以我在家裡,就簡直兒沒有接到過父母官的照會呢?然而細細的想起來卻又不像,何以呢?若說他既是裝了來辦平粜的,就該派沿途交兌才是,怎麼如今又是一船船的朝南路開去呢!再看那些米船上,不是挂了英國的商旗,就是懸着美國的國徽,并沒有一隻船是用的我們自己國裡的那條五爪金龍。

    總之,都不會有地方上辦善舉,再去借重外國人洋旗做免稅單子的道理的。

    大約那其中想必都有個緣故,不過是我不時常出門,所以就這樣的少見多怪了。

    倒不如去問一問人,還可集思廣益,省得白費了無益的腦筋去瞎猜他,又做甚麼呢? 我就一時想站起身來往艙外走去,不意猛聽得鄰船上有一個客人,同着那米幫裡争走航路,以緻兩下吵鬧不休。

    後來我再一留意,隻見那米船上踱出個一五十餘歲的人,長瘦身材,三绺胡須身上穿了一件湖色杭绉的接衫,手裡搖着一柄古而且大的舊團宮扇。

    我一時望去,那扇上的字看不清楚,隻有末了一行“小鄉觀察大人雅政”,須微覺得筆畫大些,還可以依稀彷佛的認得。

    當下聽他對着那鄰船上的客人喝道:“呔!你是哪裡碰出來的外國野人?就不知王法麼?可曉得我們這運米出口是因為谷賤傷農,奉到皇上聖旨,總督命令辦的,你是甚麼人?敢伸頭領項的來阻擋運路?莫不要活得不耐煩,想去嘗那毛竹筍煨肉的滋味麼?這時鄰船上客人,在回聲罵道:“呸!我倒攤不着嘗毛竹筍煨肉,就怕你們這一班要錢不要命、喪盡天良的混賬行子,轉瞬之間,即要餓得自家吃自家的肉了,怎麼還來說我是外國野人呢?就不去想想看,你們自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