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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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差役,從講堂上搜起,一直搜到廚房裡。

    隻有上房,究屬同寅,又是現任的職官,沒有窩匪的真憑實據,不便造次動手。

    後來,可巧在廚房裡搜出一對齊眉鐵棍來,王令就追問這件東西的來曆。

    不意那廚子心虛膽怯,臉上現了了驚慌的樣兒,不由的身子發戰,被王令看見了,着人将他帶來問話。

    未曾開口,他已經吓得同小鬼一般,一口供道:【這件事不……關我的賬,是……少爺們做的,那棍子也是少爺們每日習武的兵器。

    我……一月隻拿着一吊子錢,一天攤了三十三個三不盡,你大人去問少爺們便知道了!】王令聽了廚子的一番胡話,便明白此案與姓季的兒子有密切的關系,于是帶了廚子回到前廳,便叫把三位世兄請出來相見。

     季老教起先還想回護,後來看見亂子鬧大了,廚子又一口證定是少他殺的,與他不相幹,隻好将兒子交了出來,讓王令帶去歸案訊辦。

    次日,這姓季的來禀見我們老東,老東還勸他自行檢舉,無奈他說:【卑職的劣子,此案是否正兇,卑職實在不知道。

    卑職任可自裁,決不能自行檢舉,反替兒子證實了殺人的罪名。

    但是卑職失察失教,一死本不足惜,總要求大人的恩典,設法成全了卑職的幼子性命,以存季氏一脈,就感激萬分了!】說着,就對了老東嚎啕痛哭起來。

    老東被他哭軟了,反去安慰他,許他将此案坐到那廚子身上去。

    好在他幫兇得贓,又在場一齊動手,照律本可無分首從拟斬的,囑他回去趕緊向廚子家屬關說,許他點好處。

    誰知這姓季的主意已定,回道:【大人的恩典,生死人而肉白骨,卑職惟有來世報答。

    但卑職隻求不至斬祀,就于願已足;至于其餘的希望,我躬不閱,遑恤我後呢?】他回署當夜,就果然自盡了。

     因為這位季湘翁,平日曾受過那位季老先生的青盼,又是他的女弟子,而且還說甚麼通過譜的,聽見他先生一家遭此巨禍,死者無以收殓,生者還不定死活,遺下來的衣服銀錢都被他家人們瓜分了,四散逃走,所以這湘翁就典賣衣飾,又同平時幾個要好的客人募化了些銀兩,去替他老師入殓;又派人到獄裡照料衣食零用。

    如今一年餘了,不由的把幾文纏頭用得罄盡。

    小翁你看,妓女裡報兒女私情的盡有,哪個能如這痊季湘蘭校書能始終擔任師生死生義務的?你想可敬不可敬?” 我聽了這一番話,才知道季禮齋家一家星散。

    忽然想起從前随侍我父親在任的時候,那位季世兄同住在一起文廟裡(江甯上元兩學署同在文廟内,東西相向),他到每年清明前後,就剪了好些人頭風筝,或三顆頭,或五顆頭,随風直上,看起來累累下垂,就猶如枭首示衆的一般。

    還做許多赤身露體,活動的春宮,男女生殖器俱全放上去,有風鼓蕩起來,曲盡縱送偎抱之态,使人不堪入目。

    當時人都贊美他奇巧,獨有我父親說:“巧則巧矣,其如不克令終何?”暗中禁止我,不許同他來往,我當時還怪我父親過于拘迂。

    至今思之,可知劉先生之識馬谡,諸葛忠武之知魏延,實有至理存焉,奈粗心人自不察耳! 我當下見那季湘蘭以一個妓女,居然有特别的公德,使那士大夫受恩忘報的遇之,豈不愧死!不覺納罕得很。

    晉甫又一把在湘蘭手中,拿過一柄小牙骨扇子來,遞給我道:“他不但道德完全,亦且才情出衆,你看這是他近日作的好詩。

    ”我便接過,順手扯開一看,一面是畫的文派“秦淮畫舫圖”,一面是蠅頭小楷,寫的卻不多,隻有一段,題目是“哭先師季禮齋廣文”,我再朝後看去,七律一首,詩是:鬥沈壞痛難伸,補救無謀夢不成。

    十載廉能賢木铎,一言契合女門生。

    執經無複東山調,入室何來北海樽?有子丹朱傷底事,暗彈枯淚送歸魂。

     我看了,不禁暗暗稱奇。

    古來薛濤、蘇小一班才妓之說,我一向疑為詩人借境,不圖我親眼見之,可證我們中國女界學問,何嘗不能發達?無奈大家都把女子們當作特别的玩物看待,除卻梳頭裹腳,當家侍寝之外,一絲兒不準他亂走一步。

    又道甚麼“女子無才便是德”,若是有了才,便要偷香竊玉,待月迎風,殊不知都是不學無術的人捏造出來的!他可知道,人生無論男女,廉恥皆出于有家,更要緊是學術。

    所以我常說,中國女子一大半因貧賤而不能保其操守。

    即不貧賤的,又有一大半因未受普通教育,以緻飽暖思淫,其一種不能保守道德上的貞性,比那貧賤人更加一等。

    蓋貧賤者,每有身不自主之歎,而不能暢所欲為。

    若富貴者,則可權自我操,而無所顧忌也。

    謂予不信,即以目今上海一隅而論,那晚間四馬路一帶的雉妓,打扮的同花蛱蝶一般成群結隊的站在街沿石上,其中實不少舊家顯宦的妻女,都是為着一個窮字,弄得沿街叫賣。

    還有那花園戲館最熱鬧的地方,每每有許多珠翠盈頭,羅绮稱體,或是乘着雙套馬車,或是坐着自制人力車,于夕陽西下,一個個招搖過市,問起來不是某督辦的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