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集卷三十六

關燈
平砥節首公,鞠躬盡瘁,知有君父,不知有身家,知有道義,不知有身名。

    其在中州,冒鋒刃,觸機械,誓欲以七尺殉賊。

    今得以優遊田裡,長筵稱壽,而可以無祝乎?蓋公任事之難,非獨當将╂卒惰,師老饷匮之日,左右支吾、俯仰布置之難也。

    當國者以豫為陷阱,有強寇,無重兵,調發則不應,奔命則不給。

    以豫委公,而不憂豫事之或偾也則難。

    以公為孤注,分其柄,掣其肘,切責則奪其所杖,中制則乖其所之。

    以公委豫,而惟恐公事之不偾也則尤難。

    公曰:“吾奉诏讨賊,朝受命而夕緻身,他何恤焉。

    ”大帥之尾賊也,在二百裡之内,督撫之尾大帥也,在二百裡之内,遷延宿留,以為故事。

    公偵賊所至,輕衣免胄,匹馬先馳,而大帥無複有擁兵觀望者矣。

    沖泥淖,冒風雨,上下山坂,出入賊巢穴中,以草棘為館宇,以鞍馬為席薦,以黃塵為糗糧,以白汗為湯沐,與士卒共甘苦,同死生,瘡痍相撫摩,死傷相慰吊,而士無有不踴躍用命,願為公死者矣。

    公作吏以來,所至不名一錢,無毫厘铢兩不以佐軍興享士卒。

    流賊聞其風,為咋指曰:“陳都堂,清官也。

    ”以故迄公在事,斬獲獨多,招撫獨衆,而河南北無一城失守。

    令久留公于豫,賊豈足平哉!小人之計門戶也,深于計疆埸,且借疆埸以快門戶驅除之計,公其如彼何?公志在報國,獨立行壹意,甯奮臂目,緻死于疆埸,而無甯容頭過身,求生于門戶。

    彼其如公何?小人之謀困公也,中山之書盈箧,白帝之言空市,豈不幾幸其旦夕一跌,以入吾股掌之中。

    然而不能者,天也。

    上之神明,與公之精誠交相感格也。

    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

    履順而思乎信,天助之矣。

    弛擔釋負,角巾布袍,人倫東國,而燕喜西都。

    回思在事之日。

    戎馬交于前,坎陷陰伏于後。

    憂危滿眼,進退惟谷。

    如宿昔之噩夢,醒而思之,猶為之汗流魂悸。

    今之得稱壽于此堂也,豈非天哉? 公年六十,齒發郁然,談論娓娓竟日,既有老謀,而又有壯事。

    流氛日熾,王師在野,聖天子拊髀頗、牧,朝野之推毂者無虛日,公其能久居此乎?公行且強起為天子滅奴蕩寇,經營告成,然後退享山林之樂未晚也。

    昔宋文潞公以耆年宿德,出鎮西都,王荊公為詩餞之,有曰:“功業迥高嘉末,精神如破貝州時。

    ”自今以往,更二三十年,當有稱荊公此詩以為公壽者。

    餘雖老矣,從諸君子之後,登公之堂,尚能賦而頌之。

     (謝象三五十壽序) 鄞縣謝君象三,舉進士高第,知嘉定縣,治行第一,入為監察禦史。

    會叛賊孔有德據登州,天子震怒,興師緻讨,命西台擇禦史有文武大略者,遣往視師。

    衆皆股栗莫敢應,君慨然請行。

    督勵将士,指授方略。

    解萊圍,複登城,叛人銜尾從海道遁去。

    于是東省底定,長安解嚴。

    天子嘉其功,拜太仆寺少卿以旌異之。

    而君以太公之戚歸,既免喪,優遊裡門,不樂仕進。

    今年五十,以九月為覽揆之辰,其長君孝廉宣子屬餘為其叙記。

     君初為舉子,餘在長安,東事方殷,海内士大夫自負才略,好譚兵事者,往往集餘邸中,相與清夜置酒,明燈促坐,扼腕奮臂,談犁庭掃穴之舉。

    而其人多用兵事顯,擁高牙,捧賜劍,登壇而仗钺者多矣。

    久之則暴骨原野,填屍牢戶者,項背相望。

    求其經營告成。

    振旅而飲至者幾人哉?君于今日,列長筵,開昔酒,親朋雜Ш,絲竹交奮,追行間之辛苦,思事之艱難,如噩夢之獲寤,而旅人之得歸也。

    不可以盍然一笑,舉觞而目壽乎?日者奴孽稽誅,流氛孔亟。

    天子拊髀側席,以思封疆之臣。

    君故息影自匿,有息機摧ㄅ之思。

    君之受命而東也。

    客從長安來,言君方從客燕,理巾舄,整書帙,若無有所事者。

    餘喜曰:“謝君必能辦賊。

    ”今之退而息影,悠然而抱膝也,将終焉而已乎?抑将幡然而起,出其已試于東者,為鉛刀之再割乎?晉人有言:好以暇,好以衆整。

    天下事固非撫劍疾視,怒目哆頤者之所能辦也。

    史稱謝安石雖受朝寄,東山之志,始終不渝,從容宴ぅ,折秦鞭而安晉鼎,此亦整暇之效也。

    餘無以壽君,舉謝家故事為君進一觞可矣。

    遂書之為叙,以複于宣子,君無效昔人捉鼻,餘他日亦不如新亭之朝士,以蒼生安石相。

    君其颔之否也? (宋太公七十壽序) 長洲宋君令申,舉進士,為武陵令,治行高等,擢給事中。

    為權奸所不說,左官于外,量移南大理評事。

    而其父太公春秋七十覽揆之辰,郡中諸公,鹹具羊酒往賀,而屬餘為稱壽之詞。

    餘以謂生辰為壽,非古也。

    人生百年,幸而當稱壽之日,親知過從,耄稚錯列,相與談世事,感時叙,留連往複,舉酒相屬,此亦人情所不能已也。

    日者天下之網嘗密矣。

    佞臣鄙夫,構秋荼束濕之網,罔上而行其私。

    當此時,給谏在夕垣,矯尾厲角,以抗當塗之人。

    太公燕居深思,憂聖世,念壯子,其必有減匕箸,停杯酒,中夜屏營,扶床而撫枕者矣!天子一旦翻然感寤,屍巨奸,解密網,旬日之間,天晶日明,乾坤軒豁。

    而太公七十稱壽,适當其時。

    覽揆之日,長筵紛列,五音繁會。

    給谏悉數而告曰:“聖天子今日行某政,明日用某人,今日捐何田租,明日理何刑獄。

    ”太公炷香北向,祝天子萬年。

    退而舉給谏之觞,與親朋觥籌交錯,賦既醉而稱未也,斯不亦人世之極歡,吉祥之善事乎!自今以往,聖天子之盛德大業未艾,太公之壽亦未艾。

    而給谏以其時發摅志氣,鼓吹休明,于是乎逆奴埽冗,蛾賊授首,禮樂興而弦歌作。

    天子臨雍拜老,安車蒲輪,迎緻太公,行養老乞言之禮,太公之引滿愉快,又何如也? 吾郡之耆老,昆山有周壽誼翁及毛翁,皆年百有餘歲,稱為人瑞。

    周翁曆元及明,所謂生長兵間者,不足以當太公。

    毛翁生當國初全盛,及見其孫之舉鼎元,可謂奇矣。

    吾謂毛翁如人年壯盛,康強無疾病,不足以為喜。

    以太公今日方之,譬如當桑榆之景,有羸老之憂,一旦霍然良已,脫沉疴而複少壯,其為慶幸,豈啻拔宅度世而已哉?餘與給谏有道義之好,書此以為太公侑一觞。

    自茲每十年一祝天子聖政之記,與太公記年之曆,考之國史,征諸野史,固可以互見而錯舉也。

    是為序。

     (永豐程翁七十壽序) 永豐程使君九屏,由南曹郎出守鎮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