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四 人品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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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父偃之屬号為左右親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誅唯相如稱疾避事朔臯不根持論以此獲免由是觀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豈特慶也哉故淮南王謀反惟憚汲黯好直谏守節死義至說公孫?等如發防耳嗚呼如黯者可謂豪傑之士也
蘇轍漢昭帝論 周成王以管蔡之言疑周公及遭風雷之變發金縢之書而後釋然知其非也漢昭帝聞燕王之譛霍光懼不敢入帝召光謂之曰燕王言将軍都郎道上稱跸又擅調益幕府校尉二事屬迩燕王何自知之且将軍欲為非不待校尉左右聞者皆伏其明光由是獲安而燕王與上官皆敗議者以為昭帝之賢過于成王然成王享國四十餘年治緻刑措及其将崩命召公畢公相康王臨死生之變其言琅然不亂昭帝享國十三年年甫及冠功未見于天下其不及成王者亦逺矣夭夀雖出于天然人事嘗參焉故吾以為成王之夀考周公之功也昭帝之短折霍光之過也昔平公有蠱疾醫和視之曰是謂近女非鬼非食惑以防志良臣将死天命不祐國之大臣受其寵祿而任其大節有菑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以此譏趙孟趙孟受之不辭而霍光何逃焉成王之幼也周公為師召公為保左右前後皆賢也雖以中人之資而起居飲食日與之接逮其壯且老也志氣定矣其能安富貴易生死蓋無足怪者今昭帝所親信惟一霍光光雖忠信笃實而不學無術其所與共國事者惟一張安世所與斷幾事惟一田延年士之通經術識義理者光不識也其後雖聞久隂不雨之言而貴夏侯勝感蒯聩之事而賢隽不疑然後亦不任也使昭帝居深宮近嬖幸雖天資明斷而無以養之朝夕害之者衆矣而安能及逺乎人主不幸未嘗更事而履大位當得笃學深識之士日與之居示之以邪正曉之以是非觀之以治亂使之久而安之知類通達強力而不反然後聽其自用而無害此大臣之職也不然小人先之恱之以聲色犬馬縱之以馳騁田獵侈之以宮室器服志氣已亂然後入之以讒說變亂是非移易白黒紛然無所不至小足以害其身而大足以亂天下大臣雖欲有言不可及矣語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故人必知道而後知愛身知愛身而後知愛人知愛人而後知保天下故吾論三宗享國長久皆學道之力至漢昭帝惜其有過人之明而莫能導之以學故重論之以為此霍光之過也
蘇轼揚雄論 昔之為性論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為善而茍子以為惡掦子以為善惡混而韓愈者又取三子之說而折之以孔子之論離性以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與下愚不移以為三子者皆出乎中而遺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說多焉嗟夫是未知所謂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與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黒之異也聖人之所與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所謂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後生雨露風氣之所養暢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堅者為毂柔者為輪大者為楹小者為桷桷之不可以為楹輪之不可以為毂是豈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雜乎才而言之是以紛紛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謂中人可以上下而上知與下愚不移者是論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則未嘗斷其善惡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而已韓愈之說則又有甚者雜性以為情而合才以為性是故其論終莫能通彼以為性者果泊然而無為耶則不當複有善惡之說茍性而有善惡也則夫所謂情者乃吾所謂性也人生莫不有饑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饑而食渇而飲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聖人無是無由以為聖而小人無是無由以為惡聖人以其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禦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禦之而之乎惡由此觀之則夫善惡者性之所能知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惡為哉雖然揚雄之論則固已近之曰人之性善惡混修其善則為善人修其惡則為惡人此其所以為異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惡而以為善惡之皆出乎性也而已夫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惡之論惟天下之所同安者聖人指以為善而一人之所獨樂者則名以為惡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樂而行之孰知夫聖人唯其一人之獨樂不能勝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惡之辨而諸子之意将以善惡為聖人之私說不已疎乎而韓愈又欲以書傳之所聞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論區區乎以後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鲧管蔡之迹而明之聖人之論性也将以盡萬物之理與衆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韓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之言性者皆雜乎佛老愈之說以為性之無與乎情而喜怒哀樂皆非性者是愈流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蘇轍漢光武論 人主之徳在于知人其病在于多才知人而善用之若巳有焉雖至于堯舜可也多才而自用雖有賢者無所複施則亦僅自立耳漢髙帝謀事不如張良用兵不如韓信治國不如蕭何知此三人而用之不疑西破強秦東服項羽曽莫與抗者及天下既平政事一出于何法令講若畫一民安其生天下遂以無事又繼之以曹參終之以平勃至文景之際中外晏然凡此皆髙帝知人之餘功也東漢光武才備文武破尋邑取趙魏鞭笞羣盜筭無遺策計其武功若優于髙帝然使當高帝之世與項羽為敵必有不能辨者及既履大位懲王莾簒奪之禍雖置三公而不付以事専任尚書以督文書防奸詐為賢政事察察下不能欺一時稱治然而異巳者斥非防者棄専以一身任天下其智之所不見力之所不舉者多矣至于明帝任察愈甚故東漢之治寛厚樂易之風逺不及西漢賢士大夫立于其朝志不獲申雖号稱治安皆其父子才智之所止君子不尚者也 髙帝舉天下後世之重屬之大臣大臣亦盡其心力以報之故呂氏之亂平勃得寘力焉誅産祿立文帝若反覆手之易當是時大臣權任之甚盛風流相接至申屠嘉猶召辱鄧通議斬晁錯而文景不以為忤則髙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後此風衰矣大臣用舍僅如仆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權在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異議至于宣帝雖明察有餘而性本忌刻非張安世之謹畏陳萬年之順從鮮有能容者惡楊恽蓋寛饒害趙廣漢韓延壽悍然無恻怛之意髙才之士側足而履其朝陵遲至于元成朝無重臣飬成王氏之禍故莾以鬥筲之才濟之以欺防而士無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興雖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長以濟其所不足幸而子孫皆賢權在人主故其害不見及和帝幼少窦後擅朝窦憲兄弟恣橫殺都鄉侯暢于朝事發請擊匈奴以自贖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單于以樹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義力争而不能勝幸而憲以逆謀敗蓋光武不任大臣之積其乃見扵此其後漢日以衰及其誅閻顯立順帝功出于宦官黜清河王殺李固事成于外戚大臣皆無所與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複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極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東漢之祚盡矣蓋光武不任大臣之禍勢極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賢君有不能而屬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則其成多其敗少歴觀古今大臣任事而禍至于不測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它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滅至以外兵繼之嗚呼殆哉袁孝居諸葛亮論 或問諸葛亮何如人也袁子曰張飛闗羽與劉備俱起爪牙腹心之臣而武人也晩得諸葛亮因以為佐相而羣臣恱服劉備足信亮足重故也及其受六尺之孤攝一國之政事凡庸之君專權而不失禮行君事而國人不疑如此即以為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行法嚴而國人恱服用民盡其力而下不怨及其兵出入如賓行者不冦刍荛者不獵如在國中其用兵也止如山進退如風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亮死至今數十年國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諸葛亮有焉又問諸葛亮始出隴右南安天水安定三郡人反應之若亮速進則三郡非中國之有也而亮徐行不進既而官兵上隴三郡複亮無尺寸之功失此機何也袁子曰蜀兵輕銳良将少亮始出未知中國強弱是以疑而嘗之且大防者不求近功所以不進也曰何以知其疑也袁子曰初出遲重屯營重複後轉降未進兵欲戰亮勇而能鬬三郡反而不速應此其疑徴也曰何以知其勇而能鬬也袁子曰亮之在街亭也前軍大破亮屯去數裡不救官兵相接又徐行此其勇也亮之行軍安靜而堅重安靜則易動堅重則可以進退亮法令明賞罰信士卒用命赴險而不顧此所以能鬬也曰亮帥數萬之衆其所興造若數十萬之功是其奇者也所至營壘井竈圊溷藩籬障塞皆應繩墨一月之行去之如始至勞費而徒為飾好何也袁子曰蜀人輕銳亮故堅用之曰何以明其然也袁子曰亮治實而不治名志大而所欲逺非求近速者也曰亮好治官府次舍橋梁道路此非急務何也袁子曰小國賢才少故欲其尊嚴也亮之治蜀田疇辟倉廪實器械利蓄積饒朝防不華路無醉人夫本立故末治有餘力而後及小亊此所以勸其功也曰子之論諸葛亮則有證也以亮之才而少其功何也袁子曰亮持本者也其于應變則非所長也故不敢用其短曰然則吾子美之何也袁子曰此固賢者之逺矣安可以備體責也夫能知所短而不用此賢者之大也知所短則知所長矣夫前識與言而不中亮之所不用也此吾之所謂可也
袁宏三國名臣序贊 夫百姓不能自治故立君以治之明君不能獨治則為臣以佐之然則三五疊隆歴世承基揖讓之與幹戈文徳之與武功莫不宗匠陶鈞而羣才緝熙元首經略而股肱肆力雖遭離不同且迹有優劣至于體分防固道契不墜風靡所扇訓革千載其揆一也故二八升而唐堯盛伊呂用而湯武甯三賢進而小白興五臣顯而重耳霸中古陵遅斯道替矣居上者不以至公理物為下者必以私路期榮禦圓者不以信誠率衆執方者必以權謀自顯于是君臣離而名教薄世多亂而時不治故蘧以之卷舒栁下以之三黜接輿以之行歌魯連以之赴海衰世之中保持名節君臣相體若合符契則燕昭樂毅古之流也夫未遇伯樂則千載無一骥時值龍顔則當年控三傑漢之得材于斯為貴髙祖雖不以道勝禦物羣下得盡其忠蕭曹雖不以三代亊主百姓不失其業靜亂庇人抑亦其次夫時方颠沛則顯不如隐萬物思治則黙不如語是以古之君子不患?道難遭時難遭時不難遇君難故有道無時孟子所以咨嗟有時無君賈生所以垂泣夫萬歲一期有生之通塗千載一遇賢智之嘉防遇之不能無欣防之何能無慨古人之言信有情哉餘以暇日常覧國志考其君臣比其行亊雖道謝先代亦異世一時文若懐獨見之明而有救世之心論時則民方塗炭計能則莫出曹公故委面霸朝豫議世亊舉才不以标鍳而久之而後顯籌畫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後定雖亡身明順識亦髙矣董卓之亂神器遷偪公達慨然志在緻命由斯而談故以大存名節至如身為漢而迹入魏幕源流取舍其亦文若之流所以存亡殊緻始終不同将以文若既明且哲名教有寄乎夫仁義不可以不明則時宗舉其緻生理不可以不全故達識攝其契相與?道豈不逺哉崔生髙朗折而不撓所以策名魏武執笏霸朝者蓋以漢主當陽魏後北面者哉若乃一旦進玺君臣易位則崔子所以不與魏武所以不容夫江湖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仁義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然而先賢玉摧于前來哲攘袂于後豈非天懐發中而名教束拘者乎孔明盤桓俟時而動遐想管樂逺明風流治國以禮民無怨聲刑罰不濫沒有餘泣雖古之遺愛何以加茲及其臨終顧命受遺作相劉後授之無疑心武侯受之無懼色繼體納之無貳情百姓信之無異辭君臣之際良可詠矣公瑾卓爾逸志不羣總角料主則素契于伯符晚節曜奇則參分于赤壁惜其齡促志未可量子布佐防緻延譽之美辍哭止哀有翼戴之功神情所涉豈徒謇谔而已哉然而社門不用登壇受譏夫一人之身所昭未異而用舍之間俄有不同況沈迹溝壑遇與不遇者乎夫詩頌之作有自來矣或以吟詠情性或以述徳顯功雖大防同歸所托或?若夫出處有道名體不滞風軌徳音為世作範不可廢也故複撰序所懐為之贊雲
吳陸喜自叙 劉向省新語而作新序桓譚詠新序而作新論餘不自量感子雲之法言而作言道覩賈子之美而作訪論觀子政洪範而作古今厯覧蔣子通萬機而作審機讀幽通思?四愁而作娛賓九思真所謂忍愧者也其書近百篇吳平又作西州清論傳于世借稱諸葛孔明以行其書也有較論品格篇曰或問予薛瑩最是國士之第一者乎荅曰以理推之在乎四五之間問者愕然請問荅曰夫孫皓無道肆其暴虐若龍蛇其身沈默其體潛而勿用趣不可測此第一人也避尊居卑祿代耕養?靜守約沖退澹然此第二人也侃然體國思治心不辭貴以方見憚執政不懼此第三人也斟酌時宜在亂猶顯意不?忠時獻防益此第四人也溫恭修慎不為謟首無所雲補從容保寵此第五人也過此已往不足複數故第二已上多淪沒而逺悔吝第三已下有聲位而近咎累是以深識君子晦其明而履柔順也問者曰始聞髙論終年啓寤矣
錢勰晉武論 人主莫急于知天下之務莫病于不明天下之善善有大小而務有先後夫以小善而為急務者天下常亂故晉武嘗謂鄒湛曰吾平天下而不封禅焚雉頭裘行布衣禮夫不封禅以為不自滿也焚雉頭裘以為儉也行布衣禮以為孝也是數者皆區區可以自名而非天下之先務非所謂小善者乎惜哉鄒湛無經國之慮矣遽遂以為過漢文也何不曰陛下平天下而不封禅所以為不自滿也不如無去州郡之武備陛下焚雉頭裘所以為儉也不如無納吳宮人之數千行布衣禮所以為孝也不如擇賢嗣而使宗廟血食一言之不聽至于再言之屢言之屢言之而不聽則以身去之勿妄食其祿可也幸而感寤則山濤之論得行州郡之兵可複則雖永寜之後八王五胡之亂未至于一敗塗地也呉宮之人可出羊車之逰有所則治天下之志未荒也衛瓘之言見察昏弱之恵遂廢則晉祚靈長亦未可量也湛雖好論事而不知為此對専為逢迎牽合之語可為長太息也故劉毅至比之桓靈其有味哉其有味哉
晉書陸機陸雲論 古人雲雖楚有才晉實用之觀夫陸機陸雲實荊衡之杞梓挺珪璋于秀實馳英華于早年風鍳澄爽神情俊邁文藻宏麗獨步當時言論慷慨冠乎終古髙詞逈映如朗月之懸光疊意廻舒若重岩之積秀千條柝理則電拆霜開一緒連文則珠流璧合其詞深而雅其義博而顯故足逺超枚馬髙蹑王劉百代文宗一人而已然其祖考重光羽楫吳運文武奕葉将相連華而機以廊廟蘊才瑚琏标器宜其承俊乂之慶奉佐時之業申能展用保譽流功屬吳祚傾基金陵畢氣君移國滅家防臣遷矯翮南辭翻栖火樹飛鱗北逝卒委湯池遂使穴碎雙龍巢傾兩鳯激浪之心未騁遽骨脩鱗淩雲之意将騰先灰勁翮望其翔躍焉可得哉夫賢之立身以功名為本士之居世以富貴為先然則榮利人之所貪禍辱人之所惡故居安保名則君子處焉冐危履貴則哲士去焉是知蘭植中塗必無經時之翠桂生幽壑終保彌年之丹非蘭怨而桂親豈塗害而壑利而生滅有殊者隐顯之勢異也故曰?美非所罕有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