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談錄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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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相國宅 通義坊劉相國宅,本文宗朝朔方節度使李進賢舊第。

    進賢起自戎旅,而倜傥瑰玮,累居藩翰,富于财寳。

    雖豪侈奉身,雅好賓客。

    有中朝宿德,常話在名場日,失意邊遊,進賢接納甚至。

    其後京華相遇,時亦造其門。

    屬牡丹盛開,因以賞花為名,及期而往。

    廳事備陳飲馔,宴席之間,已非尋常。

    舉杯數巡,複引衆賓歸内,室宇華麗,楹柱皆設錦繡,列筵甚廣,器用悉是黃金。

    階前有花數叢,覆以錦幄。

    妓妾俱服纨绮,執絲簧,善歌舞者至多。

    客之左右,皆有女仆雙鬟者二人,所須無不必至,承接之意,常日指使者不如。

    芳酒绮肴,窮極水陸,至于仆乘供給,靡不豐盈。

    自午迄于眀晨,不覩杯盤狼籍。

    朝士雲:迩後曆觀豪貴之屬,筵席臻此者甚稀。

    厥後進賢徙居長興,其宅互為他人所有。

    鹹通中,劉相國罷北京亞尹,複為翰林學士,數歲後,自承旨入相,尚以十千稅焉。

    及出鎮荊南,朝野無不惋惜,都城士庶以少及長,聞之俱為涕泣。

    其後興化蕭相登庸,舉為自代,表雲:「正人吞聲而扼腕,百姓掩淚于道途。

    」是時升道鄭相國在内庭,夜草麻制,具述其事雲:「安數畝之居,仍非已有。

    卻四方之賂,惟畏人知。

    」是時都下傳寫,為之紙貴。

    持權者覩其詞大怒,鄭公自翰林承旨左遷梧州,相國自端溪竄于日南,谪居四年,方獲清雪,以秘書監召還。

    未久,複持鈞軸。

    或将甲第為獻,竟無所受。

    複于此宅寓居,庭宇不加修飾。

    清風儉德,充塞寰宇。

     君子曰:「仁義之感物也大哉!劉公知帝道欽明,欲賢人盡舉,四海之内,翕然向風。

    雖谪居累年,再升鼎饪,奸邪之口不能掩其善,魑魅之域不能陷其身。

    振譽一時,流芳千載,豈不偉欤!其有冒官爵,叨貨賄,怙寵專權,身存名滅者,一何謬哉!」 李相國宅 朱崖李相國德裕宅,在安邑坊東南隅,桑道茂謂為「玉椀」。

    舍宇不甚宏侈,而制度奇巧,其間怪石古松,俨若圖畫。

    在文宗、武宗朝,方秉化權,威勢與恩澤無比,每好搜掇殊異。

    朝野歸附者,多求寶玩獻之。

    嘗因暇日休澣,邀同列宰相及朝士宴語。

    時畏景赫曦,鹹有郁蒸之病。

    軒蓋候門,已及亭午,搢紳名士,交扇不暇,将期憩息于清涼之所。

    旣而延于小齋,不甚高敞,四壁施設皆古書名畫,俱有炎爍之慮。

    及别列坐開樽,煩暑都盡。

    良久,覺清飙爽氣,凜若高秋。

    備設酒肴,及昏而罷。

    出戶則火雲烈日,熇然焦灼。

    有好事者求親信問之,雲:「此日唯以金盆貯水,漬白龍皮,置于座末。

    」龍皮有新羅僧得自海中,雲海旁有居者得之于漁扈,其初以為鱗介之屬,曾有老人見而識之。

    僧知相國好奇,因以金帛贖之而獻。

    又暖金帶、辟塵簪,皆希代之寳。

    及南遷,悉為惡溪沉溺。

    使昆侖沒水求之,在鳄魚穴,不能取。

    平泉莊去洛城三十裡,卉木台榭,若造仙府。

    有虛檻,前引泉水,萦回穿鑿,像巴峽、洞庭、十二峯、九派,迄于海門,皆隐隐見雲霞、龍鳳、草樹之形。

    有巨魚脅骨一條,長二丈五尺,其上刻雲:「會昌六年,海州送到。

    」在東南隅,卽征士韋楚老拾遺别墅。

    楚老風韻高緻,雅好山水。

    相國居廊廟日,以白衣擢升谏署,後歸平泉,造門訪之,楚老避于山谷。

    相國題詩雲:昔日征黃诏,餘慚在鳳池。

    今來招隠士,恨不見瓊枝。

    又新昌北街牛相國宅,卽玄宗朝将作監康??舊第,桑道茂謂之「金杯」,俱出良相者也。

     慈恩寺牡丹 京國花卉之晨,尤以牡丹為上。

    至于佛宇道觀,遊覽者罕不經曆。

    慈恩浴堂院有花兩叢,每開及五六百朶,繁豔芬馥,近少倫比。

    有僧思振,常話會昌中朝士數人,尋芳遍詣僧室,時東廊院有白花可愛,相與傾酒而坐,因雲牡丹之盛,蓋亦奇矣。

    然世之所玩者,但淺紅深紫而已,竟未識紅之深者。

    院主老僧微笑曰:「安得無之?但諸賢未見爾!」于是從而诘之,經宿不去。

    雲:「上人向來之言,當是曾有所覩。

    必希相引寓目,春遊之願足矣!」僧但雲:「昔于他處一逢,蓋非辇毂所見。

    」及旦求之不已,僧方露言曰:「衆君子好尚如此,貧道又安得藏之,今欲同看此花,但未知不洩于人否?」朝士作禮而誓雲:「終身不複言之。

    」僧乃自開一房,其間施設幡像,有闆壁遮以舊幕。

    幕下啟開而入,至一院,有小堂兩間,頗甚華潔,軒庑欄檻皆是柏材。

    有殷紅牡丹一窠,婆娑幾及千朶,初旭纔照,露華半晞,濃姿半開,炫耀心目。

    朝士驚賞留戀,及暮而去。

    僧曰:「予保惜栽培近二十年矣,無端出語,使人見之,從今已往,未知何如耳!」信宿,有權要子弟與親友數人同來入寺,至有花僧院,從容良久,引僧至曲江閑步。

    将出門,令小仆寄安茶笈,裹以黃帕,于曲江岸藉草而坐。

    忽有弟子奔走而來,雲有數十人入院掘花,禁之不止。

    僧俛首無言,唯自籲歎。

    坐中但相盻而笑。

    旣而卻歸至寺門,見以大畚盛花,舁而去。

    取花者因謂僧曰:「竊知貴院舊有名花,宅中鹹欲一看,不敢預有相告,蓋恐難于見舍。

    适所寄籠子,中有金三十兩、蜀茶二斤,以為酬贈。

     管萬敵遇壯士 會昌中,左軍壯士管萬敵富有膂力,扛鼎挾辀,衆所推伏。

    一日,與侪輩會于東市酒肆,忽有麻衣張蓋者,直入其座,引觥而飲,傍若無人。

    萬敵振腕瞋目,略無所憚。

    同席恃勇之輩,共為推挽,竟不微動,而觀者漸衆。

    乃言曰:「某與管供奉較力以定強弱,先請供奉拳某三拳,後乞搭供奉一搭。

    」遂袒膊抱樓柱而立。

    萬敵怒其輕已,欲令殒于手下,盡力拳之,如扣木石,觀者鹹見樓柱與屋宇俱震,其人略不微動。

    旣而笑曰:「到某搭供奉矣!」于是奮臂而起,掌大如箕,高及丈餘,屹屹而下。

    前後有力之輩方甚恐栗,知非常人。

    衆擁萬敵謝而去之。

    俄失所在。

    萬敵寝瘵月餘,力遂消減。

     張季宏逢惡新婦 鹹通中有左軍張季宏,勇而多力,嘗雨中經勝業坊,遇泥濘深隘。

    有村人驅驢負薪而至,适當其道。

    季宏怒之,因捉驢四足,擲過水渠數步,觀者無不驚駭。

    後供奉襄州,暮泊商山逆旅,逆旅有老妪謂其子曰:「惡人将歸矣,速令備辦茶飯,勿令喧噪!」旣而愁憤籲歎,鹹有所懼。

    季宏問之,媪曰:「有新婦悖惡,制之不可。

    」季宏曰:「向來見媪憂恐,有何事,若是新婦,豈不能共語?」媪曰:「客未知子細。

    新婦壯勇無敵,衆皆畏懼,遂至于此。

    」季宏笑曰:「其它則非某所知,若言壯勇,當為主人除之。

    」母與子遽叩頭曰:「若此,則母子無患矣,雖然窮阙,當為酬贈。

    」頃之,鄰伍鄉社悉來觀視。

    日暮,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