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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瓣紛紛掉下:有些落在人的身上;有些落在地上;有些還在空中飛來飛去。

    敏明的頭上和肩膀上也被花瓣貼滿,遍體熏得很香。

    那人說:“這些花木都是你的老朋友,你常和它們往來。

    它們的花是長年開放的。

    ”敏明說:“這真是好地方,隻是我總記不起來。

    ” 走不多遠,忽然聽見很好的樂音。

    敏明說:“誰在那邊奏樂?”那人回答說:“哪裡有人奏樂,這裡的聲音都是發于自然的。

    你所聽的是前面流水的聲音。

    我們再走幾步就可以瞧見。

    ”進前幾步果然有些泉水穿林而流。

    水面浮着奇異的花草,還有好些水鳥在那裡遊泳。

    敏明隻認得些荷花、我領你進去聽一聽。

    ”敏明貪戀外面的風景,不願意進去。

    她說:“咱們逛會兒再進去吧。

    ”那人說:“你隻會聽粗陋的聲音,看簡略的顔色和聞污劣的香味。

    那更好的、更微妙的,你就不理會了……好,我再和你走走,瞧你了悟不了悟。

    ” 二人走到牆的盡頭,還是穿入樹林。

    他們踏着落花一直進前,樹上的鳥聲,叫得更好聽。

    敏明擡起頭來,忽然瞧見南邊的樹枝上有一對很美麗的鳥呆立在那裡,絲毫的聲音也不從他們的嘴裡發出。

    敏明指着向那人說:“隻隻鳥兒都出聲吟唱,為什麼那對鳥兒不出聲音呢?那是什麼鳥?”那人說:“那是命命鳥。

    為什麼不唱,我可不知道。

    ” 敏明聽見“命命鳥”三字,心裡似乎有點覺悟。

    她注神瞧着那鳥,猛然對那人說:“那可不是我和我的好朋友加陵麼,為何我們都站在那裡?”那人說:“是不是,你自己覺得。

    ” 敏明搶前幾步,看來還是一對呆鳥。

    她說:“還是一對鳥兒在那裡,也許是我的眼花了。

    ” 他們繞了幾個彎,當前現出一節小溪把兩邊的樹林隔開。

    對岸的花草,似乎比這邊更新奇。

    樹上的花瓣也是常常掉下來。

    樹下有許多男女:有些躺着的,有些站着的,有些坐着的。

    各人在那裡說說笑笑,都現出很親密的樣子。

    敏明說:“那邊的花瓣落得更妙,人也多一點,我們一同過去逛逛吧。

    ”那人說:“對岸可不能去。

    那落的叫做情塵,若是望人身上落得多了就不好。

    ”敏明說:“我不怕。

    你領我過去逛逛吧。

    ”那人見敏明一定要過去,就對她說:“你必要過那邊去,我可不能陪你了。

    你可以自己找一道橋過去。

    ”他說完這話就不見了。

    敏明回頭瞧見那人不在,自己循着水邊,打算找一道橋過去。

    但找來找去總找不着,隻得站在這邊瞧過去。

     她瞧見那些花瓣越落越多,那班男女幾乎被葬在底下。

    有一個男子坐在對岸的水邊,身上也是滿了落花。

    一個紫衣的女子走到他跟前說:“我很愛你,你是我的命。

    我們是命命鳥。

    除你以外,我沒有愛過别人。

    ”那男子回答說:“我對于你的愛情也是如此。

    我除了你以外不曾愛過别的女人。

    ”紫衣女子聽了,向他微笑,就離開他。

    走不多遠,又遇着一位男子站在樹下,她又向那男子說:“我很愛你,你是我的命。

    我們是命命鳥,除你以外,我沒有愛過别人。

    ”那男子也回答說:“我對于你的愛情也是如此。

    我除了你以外不曾愛過别的女人。

    ” 敏明瞧見這個光景,心裡因此發生了許多問題,就是:那紫衣女子為什麼當面撒謊,和那兩位男子的回答為什麼不約而同?她回頭瞧那坐在水邊的男子還在那裡,又有一個穿紅衣的女子走到他面前,還是對他說紫衣女子所說的話。

    那男子的回答和從前一樣,一個字也不改。

    敏明再瞧那紫衣女子,還是挨着次序向各個男子說話。

    她走遠了,話語的内容雖然聽不見,但她的形容老沒有改變。

    各個男子對她也是顯出同樣的表情。

     敏明瞧見各個女子對于各個男子所說的話都是一樣;各個男子的回答也是一字不改,心裡正在疑惑,忽然來了一陣狂風把對岸的花瓣刮得幹幹淨淨,那班男女立刻變成很兇惡的容貌,互相齧食起來。

    敏明瞧見這個光景,吓得冷汗直流。

    她忍不住就大聲喝道:“哎呀!你們的感情真是反複無常。

    ” 敏明手裡那杯咖啡被這一喝,全都瀉在她的裙上。

    樓下的瑪彌聽見樓上的喝聲,也趕上來。

    瑪彌瞧見敏明周身冷汗,撲在鏡台上頭,忙上前把她扶起,問道:“姑娘你怎樣啦?燙着了沒有?”敏明醒來,不便對瑪彌細說,胡亂答應幾句就打發她下去。

     敏明細想剛才的異象,擡頭再瞧窗外的瑞大光,覺得那塔還是被彩雲繞住,越顯得十分美麗。

    她立起來,換過一條绛色的裙子,就坐在她的卧榻上頭。

    她想起在樹林裡忽然瞧見命命鳥變做她和加陵那回事情,心中好像覺悟他們兩個是這邊的命命鳥,和對岸自稱為命命鳥的不同。

    她自己笑着說:“好在你不在那邊。

    幸虧我不能過去。

    ” 她自經過這一場恐慌,精神上遂起了莫大的變化。

    對于婚姻另有一番見解,對于加陵的态度更是不像從前。

    加陵一點也覺不出來,隻猜她是不舒服。

     自從敏明回來,加陵沒有一天不來找她。

    近日覺得敏明的精神異常,以為自己沒有向她求婚,所以不高興。

    加陵覺得他自己有好些難解決的問題,不能不對敏明說。

    第一,是他父親願意他去當和尚;第二,縱使準他娶妻,敏明的生肖和他不對,頑固的父親未必承認。

    現在瞧見敏明這樣,不由得不把衷情吐露出來。

     加陵一天早晨來到敏明家裡,瞧見她的态度越發冷靜,就安慰她說:“好朋友,你不必憂心,日子還長呢。

    我在咱們的事情上頭已經有了打算。

    父親若是不肯,咱們最終的辦法就是‘照例逃走’。

    你這兩天是不是為這事生氣呢?”敏明說:“這倒不值得生氣。

    不過這幾晚睡得遲,精神有一點疲倦罷了。

    ” 加陵以為敏明的話是真,就把前日向父親要求的情形說給她聽。

    他說:“好朋友,你瞧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