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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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預備給我在道上穿的。

    還有一個小繡花筆袋,帶着兩支鉛筆。

    因為我小時看見鉛筆每覺得很新鮮,所以他送給我玩。

    衣服我已穿破了,惟獨那筆袋和鉛筆還留着,那就是世雄所疑惑的‘愛人贈品’。

     “我們住在廣州,義父沒事情做,義母在民國三年去世了。

    我那時在師範學校念書。

    義父因為我已近成年,他自己也漸次老弱,急要給我擇婿。

    我當時雖不願意,隻為厚恩在身,不便說出一個‘不’字。

    由于輾轉的介紹,世雄便成為我的未婚夫。

    那時他在陸軍學校,還沒有現在這樣荒唐,故此也沒覺得他的可惡。

    在師範學校的末一年,我義父也去世了。

    那時我感到人海茫茫,舉目無親,所以在畢業禮行過以後,随着便行婚禮。

    ” “你們在初時一定過得很美滿了。

    ” “不過很短很短的時期,以後就越來越不成了。

    我對于他,他對于我,都是半斤八兩,一樣地互相敷衍。

    ” “那還成麼?天天挨着這樣虛僞的生活。

    ” “他在軍隊裡,蠻性越發發展,有三言兩語不對勁,甚至動手動腳,打踢辱罵,無所不至。

    若不是因為還有更重大的事業沒辦完的原故,好幾次我真想要了結了我自己的生命。

    幸而他常在軍隊裡,回家的時候不多。

    但他一回家,我便知道又是打敗仗逃回來了。

    他一向沒打勝仗:打惠州,做了逃兵;打韶州,做了逃兵;打南雄,又做了逃兵。

    他是臨财無不得、臨功無不居、臨陣無不逃的武人。

    後來,人都知道他的伎倆,軍官當不了,在家閑住着好些時候。

    那時我在黨裡已有些地位,他央求我介紹他,又很誠懇地要求同志們派他來做現在的事情。

    ” “看來他是一個投機家,對于現在的事業也未見得能忠實地做下去。

    ” “可不是麼?隻怪同志們都受他欺騙,把這麼重要的一個機關交在他手裡。

    我越來越覺得他靠不住,時常曉以大義。

    所以大吵大鬧的戲劇,一個月得演好幾回。

    ” 那和尚沉吟了一會,才說:“我這才明白。

    可是你們倆不和,對于我們事業的前途,難免不會發生障礙。

    ” 她說:“請你放心,他那一方面,我不敢保。

    我呢?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決不像他那麼不負責任。

    ” 紹慈聽到這裡,好像感觸了什麼,不知不覺間就站了起來。

    他本坐在長闆凳的一頭,那一頭是另一個人坐着。

    站起來的時候,他忘記告訴那人預防着,猛然把那人摔倒在地上。

    他手拿着的茶杯也摔碎了,滿頭面都澆濕了。

    紹慈忙把那人扶起,賠了過失,張羅了一刻工夫。

    等到事情辦清以後,在大碗居裡頭談話的那兩人,已不知去向。

     他雖然很着急,卻也無可奈何,仍舊坐下,從口袋裡取出那本用了二十多年的小冊子,寫了好些字在上頭。

    他那本小冊子實在不能叫做日記,隻能叫做大事記。

    因為他有時距離好幾個月,也不寫一個字在上頭,有時一寫就是好幾頁。

     在繁劇的公務中,紹慈又度過四五個星期的生活。

    他總沒忘掉那天在大碗居所聽見的事情,立定主意要去偵察一下。

     那天一清早他便提着一個小包袱,向着沙鍋門那條路走。

    他走到三裡河,正遇着一群羊堵住去路,不由得站在一邊等着。

    羊群過去了一會,來了一個人,抱着一隻小羊羔,一面跑,一面罵前頭趕羊的夥計走得太快。

    紹慈想着那小羊羔必定是在道上新産生下來的。

    它的弱小可憐的聲音打動他的恻隐之心,便上前問那人賣不賣,那人因為他給的價很高,也就賣給他,但告訴他沒哺過乳的小東西是養不活的,最好是宰來吃。

    紹慈說他有主意,抱着小羊羔,雇着一輛洋車拉他到大街上,買了一個奶瓶,一個熱水壺,和一匣代乳粉。

    他在車上,心裡回憶幼年時代與所認識的那個女孩子玩着一對小兔,他曾說過小羊更好玩。

    假如現在能夠見着她,一同和小羊羔玩,那就快活極了。

    他很開心,走過好幾條街,小羊羔不斷地在懷裡叫。

    經過一家飯館,他進去找一個座坐下,要了一壺開水,把乳粉和好,慢慢地喂它。

    他自己也覺得有一點餓,便要了幾張餅。

    他正在等着,随手取了一張前幾天的報紙來看。

    在一個不重要的篇幅上,登載着女教員陳邦秀被捕,同黨的領袖在逃的新聞,匆忙地吃了東西,他便出城去了。

     他到城外,雇了一匹牲口,把包袱背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