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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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蔽于聲,以全吾聰焉,與聖人同其聽也;吾口不爽于味,以全吾嗜焉,與聖人同其嘗也;吾心知不亂于思慮,以全吾神明焉,與聖人同其變化也。

    故曰:“聖人可學而至,謂吾心之靈與聖人同也。

    然則非學聖人也,能自率吾天也。

    ” 吾心之靈與聖人同,聖人能全之,學者求全焉。

    然則何以為功耶?有要焉,不可以支求也。

    吾目蔽于色矣,而後求去焉,非所以全明也;吾耳蔽于聲矣,而後求克焉,非所以全聰也;吾口爽于味矣,而後求複焉,非所以全嗜也;吾心知亂于思慮矣,而後求止焉,非所以全神明也。

    靈也者,心之本體也,性之德也,百體之會也;徹動靜,通物我,亘古今,無時乎弗靈,無時乎或間者也。

    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皆自率是靈以通百物,勿使間于欲焉已矣。

    其功雖不同,其靈未嘗不一也。

    吾率吾靈而發之于目焉,自辨乎色而不引乎色,所以全明也;發之于耳焉,自辨乎聲而不蔽乎聲,所以全聰也;發之于口焉,自辨乎味而不爽乎味,所以全嗜也;發之于思慮焉,萬感萬應,不動聲臭,而其靈常寂大者,立而百體通,所以全神明也。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必率是靈而無間于欲焉,是天作之,人複之,是之謂天成,是之謂緻知之學。

    ” 增刻先生《朱子晚年定論》。

    《朱子定論》,師門所刻止一卷,今洪增錄二卷,共三卷,際令其孫緻詹梓刻于書院。

     重刻先生《山東甲子鄉試錄》。

    《山東甲子鄉試錄》皆出師手筆,同門張峰判應天府,欲番刻于嘉義書院,得吾師繼子正憲氏原本刻之。

     四月,門人呂懷等建大同樓于新泉精舍,設師像,合講會。

     精舍在南畿崇禮街。

    初,史際師甘泉先生,築室買田為館谷之資。

    是年,懷與李遂、劉起宗、何遷、餘胤緒、呂光洵、歐陽塾、歐陽瑜、王與槐、陸光祖、龐嵩、林烈及諸生數十人,建樓于精舍,設師與甘泉像為講會。

    會畢,退坐昧昧室,默對終夕而别。

    是月,洪送王正億人胄監。

    至金山,遂人金陵趨會焉。

    何遷時為吏部文選司郎中,偕四司同僚邀餘登報恩寺塔,坐第一層,問曰:“聞師門禁學者靜坐,慮學者偏靜淪枯槁也,似也。

    今學者初入門,此心久濡俗習,淪浃膚髓,若不使求密室,耳目與物無所睹聞,澄思絕慮,深入玄漠,何時得見真面目乎?師門亦嘗言之,假此一段以補小學之功。

    又雲:‘心罹疾痼,如鏡面斑垢,必先磨去,明體乃見,然後可使一塵不容。

    ’今禁此一法,恐令人終無所入。

    ”洪對曰:“師門未嘗禁學者靜坐,亦未嘗立靜坐法以入人。

    ”曰:“舍此有何法可入?”曰:“隻教緻良知。

    良知即是真面目。

    良知明,自能辨是與非,自能時靜時動,不偏于靜。

    ”曰:“何言師門不禁靜坐?”曰:“程門歎學者靜坐為善學,師門亦然。

    但見得良知頭腦明白,更求靜處精煉,使全體著察,一滓不留;又在事上精煉,使全體著察,一念不欺。

    此正見吾體動而無動,靜而無靜,時動時靜,不見其端,為陰為陽,莫知其始:斯之謂動靜皆定之學。

    ”曰:“偏于求靜,終不可與入道乎?”曰:“離喜怒哀樂以求中,必非未發之中;離仁敬孝慈以求止,必非緝熙之止;離視聽言動以求仁,必非天下歸仁之仁。

    是動靜有間矣,非合内合外,故不可與語入道。

    ”曰:“師門亦有二教乎?”曰:“師嘗言之矣,‘吾講學亦嘗誤人,今較來較去,隻是緻良知三字無病。

    ’”衆皆起而歎曰:“緻知則存乎心悟,緻知焉盡矣!”下塔,由畫廊指《真武流形圖》曰:“觀此亦可以證儒佛之辯。

    ”衆皆曰:“何如?”曰:“真武山中久坐,無得,欲棄去。

    感老妪磨針之喻,複入山中二十年,遂成至道。

    今若畫《堯流形圖》,必從克明峻德,親九族,以至協和萬邦;畫《舜流形圖》,必從舜往于田,自耕稼陶漁,以至七十載陟方;又何時得在金碧山水中枯坐二三十年,而後可以成道耶?”諸友大笑而别。

     三十年辛亥,巡按貴州監察禦史趙錦建陽明祠于龍場。

     龍場舊有龍岡書院,師所手植也。

    至是錦建祠三楹于書院北,旁翼兩序,前為門,仍題曰“龍岡書院”,周垣缭之,奠師位于中堂。

    巡撫都禦史張鹗翼、廉使張堯年、參政萬虞恺、提學副使謝東山,共舉祠祀。

    羅洪先撰《祠碑記》。

    記略曰:“予嘗考龍場之事,于先生之學有大辨焉。

    夫所謂良知雲者,本之孩童固有,而不假于學慮,雖匹夫匹婦之愚,固與聖人無異也。

    乃先生自叙,則謂困于龍場三年,而後得之。

    固有不易者,則何以哉?今夫發育之功,天地之所固有也。

    然天地不常有其功,一氣之斂,閉而成冬,風露之撼薄,霜霰之嚴凝,隕積摧敗,生意蕭然,其可謂寂莫而枯槁矣。

    郁極而軋,雷霆奮焉。

    百蟄啟,群草茁,氤氲動蕩于宇宙之間者,則向之風霰為之也。

    是故藏不深則化不速,蓄不固則緻不遠,屈伸剝複之際,天地且不違,而況于人乎?先生以豪傑之才,振迅雄偉,脫屣于故常,于是一變而為文章,再變而為氣節。

    當其倡言于逆瑾蠱政之時,撻之朝而不悔,其憂思懇款,意氣激烈,議論铿訇,真足以淩駕一時而托名後世,豈不快哉!及其擯斥流離,而于萬裡絕域,荒煙深箐,狸鼯豺虎之區,形影孑立,朝夕惴惴,既無一可騁者;而且疾病之與居,瘴疠之與親,情迫于中,忘之有不能,勢限于外,去之有不可,輾轉煩瞀,以需動忍之益,蓋吾之一身已非吾有,而又何有于吾身之外。

    至于是,而後如大夢之醒,強者柔,浮者實,凡平日所挾以自快者,不惟不可以常恃,而實足以增吾之機械,盜吾之聰明。

    其塊然而生,塊然而死,與吾獨存而未始加損者,則固有之良知也。

    然則先生之學,出之而愈張,晦之而愈光。

    鼓舞天下之人至于今日不怠者,非雷霆之震,前日之龍場,其風霰也哉?嗟乎!今之言良知者,莫不曰固有固有。

    問其緻知之功,任其固有焉耳,亦嘗于枯槁寂寞而求之乎?所謂盜聰明、增機械者,亦嘗有辨于中否乎?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豈有待于人乎?” 三十一年壬子,提督南贛都禦史張烜建複陽明王公祠于郁孤山。

     祠在贛州郁孤台前,濂溪祠之後。

    嘉靖初年,軍衛百姓思師恩德不已,百姓乃糾材建祠于郁孤台,以虔屍祝。

    軍衛官兵建祠于學宮右,塑像設祀,俱有成式。

    繼後異議者,移郁孤祠像于報功祠後,湫隘慢亵,軍民懷忿。

    至是,署兵備佥事沈谧訪詢其故,父老子弟相與涕泣申告。

    谧谒師像,為之泫然出涕。

    報功祠舊有贍田米三十八石,見供春秋二祭。

    郁孤祠則取諸贛縣,均平銀兩。

    乃具申軍門。

     烜如其議,修葺二祠,迎師像于郁孤台,廟貌嚴飾,煥然一新。

    軍衛有司各申虔祝,父老子弟歲臘駿奔。

    烜作記,立石紀事。

     師自征三浰,山寇盡平。

    即日班師,立法定制。

    令贛屬縣俱立社學,以宣風教。

    城中立五社學,東曰義泉書院,南曰正蒙書院,西曰富安收院書,又西曰鎮甯書院,北曰龍池書院。

    選生儒行義表俗者,立為教讀。

    選子弟秀穎者,分入書院,教之歌詩習禮,申以孝悌,導之禮讓。

    未期月而民心不變,革奸宄而化善良。

    市廛之民皆知服長衣,叉手拱揖而歌誦之聲溢于委巷。

    浸浸乎三代之遺風矣。

    繼後異議者盡堕成規,而五院為強暴者私據,禮樂之教息矣。

    至是,谧詢士民之情,罪逐僭據,修舉廢墜,五社之學複完。

    慎選教讀子弟而淬砺之,風教複興,渢渢乎如師在日矣。

     建複陽明王公祠于南安。

     南安青龍鋪,師所屬纩之地也,士民哀号哭泣,相與建祠于學宮之右。

    歲時父老子弟奔走祝奠,有司即為崇祀,廟貌宏麗。

    後為京師流言,承奉風旨者,遂遷祠于委巷,隘陋污穢,人心不堪。

    谧與有司師生議,複舊址原制,樓五楹,前門五楹,取委巷祠址之值于民助。

    完工作,具申軍門。

     烜從之。

    自是師祠與聖廟并垂不朽矣。

     三十二年癸醜,江西佥事沈谧修複陽明王公祠于信豐縣。

     按谧《虔南公移錄》曰:“贛州府所屬十一縣,俱有前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陽明王公祠,巍然并存。

    蓋因前院功業文章,足以匡時而華國;謀猷軍旅,足以禦暴而捍災。

    南、贛士民鹹思慕之。

    歌頌功德,久而不衰,尚有談及而下淚者。

    本縣原有祠堂,後有塞門什主者,廢為宴憩之所,是誠何心哉!為此仰本縣官史照牌事例,限三日内即查究清理,仍為灑掃立主,因舊為新。

    不惟一邑師生故老,得以俱興瞻仰之私,而凡過信豐之墟者,鹹得以盡展拜俎豆之禮。

    古人所謂愛禮存羊,禮失求野之意,即是可見矣。

    ”時谧署南贛兵備事,故雲。

     三月,改建王公祠于南康。

     南康舊有祠,在學宮右。

    後因異議者遷師像于旭山韓公祠内。

    谧往谒祠,見二像并存于一室:王公有祭而無祠;韓公有祠而無祭。

    其室且卑陋。

    訪祠西有鄉約所,前有堂三間,後有閣一座,規模頗勝。

    乃置師像于堂而複其祭。

    韓公祠另為立祭。

    使原有祠者,因祠而舉祭;原有祭者,因祭而立祠。

    則兩祠之勢并峙,而各全其尊;報功之典同行,而鹹盡其義矣。

     三月,安遠縣知縣吳蔔相請建王公報功祠。

     安遠舊無師祠,百姓私立牌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