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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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 著 書汪汝成格物卷 癸酉 予于汝成“格物緻知”之說、“博文約禮”之說、“博學笃行”之說、“一貫忠恕”之說,蓋不獨一論再論,五六論、數十論不止矣。

    汝成于吾言,始而駭以拂,既而疑焉,又既而大疑焉,又既而稍釋焉,而稍喜焉,而又疑焉。

    最後與予遊于玉泉,蓋論之連日夜,而始快然以釋,油然以喜,冥然以契。

    不知予言之非汝成也?不知汝成之言非予言也?于戲!若汝成,可謂不苟同于予,亦非苟異于予者矣。

     卷首汝成之請,蓋其時尚有疑于予;今既釋然,予可以無言也已。

    叙其所以而歸之。

     書石川卷 甲戌 先儒之學得有淺深,則其為言亦不能無同異。

    學者惟當反之于心,不必苟求其同,亦不必故求其異,要在于是而已。

    今學者于先儒之說苟有未合,不妨緻思。

    思之而終有不同,固亦未為甚害,但不當因此而遂加非毀,則其為罪大矣。

    同志中往往似有此病,故特及之。

    程先生雲:“賢且學他是處,未須論他不是處。

    ”此言最可以自警。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則不至于責人已甚,而自治嚴矣。

     議論好勝,亦是今時學者大病。

    今學者于道,如管中窺天,少有所見,即自足自是,傲然居之不疑。

    與人言論,不待其辭之終而已先懷輕忽非笑之意,訑訑之聲音顔色,拒人于千裡之外。

    不知有道者從旁視之,方為之疏息汗顔,若無所容;而彼悍然不顧,略無省覺,斯亦可哀也已!近時同輩中往往亦有是病者,相見時可出此以警勵之。

     某之于道,雖亦略有所見,未敢盡以為是也;其于後儒之說,雖亦時有異同,未敢盡以為非也。

    朋友之來問者,皆相愛者也,何敢以不盡吾所見!正期體之于心,務期真有所見其孰是孰非而身發明之,庶有益于斯道也。

    若徒入耳出口,互相标立門戶,以為能學,則非某之初心,其所以見罪之者至矣。

    近聞同志中亦有類此者,切須戒勉,乃為無負!孔子雲:“默而識之,學而不厭”,斯乃深望于同志者也。

     與傅生鳳 甲戌 祁生傅鳳,志在養親而苦于貧。

    徐曰仁之為祁也,憫其志,嘗育而教之。

    及曰仁去祁,生乃來京師谒予,遂從予而南。

    聞予言,若有省,将從事于學。

    然痛其親之貧且老,其繼母弟又瞽而愚,無所資以為養,乃記誦訓诂,學文辭,冀以是于升鬥之祿。

    日夜不息,遂以是得危疾,幾不可救。

    同門之士百計寬譬之,不能已,乃以質于予。

    予曰:“嘻!若生者亦誠可憐者也。

    生之志誠出于孝親,然已陷于不孝而不之覺矣。

    若生者亦誠可憐者也!”生聞之悚然,來問曰:“家貧親老,而不為祿仕,得為孝乎?”予曰:“不得為孝矣。

    欲求祿仕而至于成疾,以殒其軀,得為孝乎?”生曰:“不得為孝矣。

    ”“殒其軀而欲讀書學文以求祿仕,祿仕可得乎?”生曰:“不可得祿仕矣。

    ”曰:“然則爾何以能免于不孝?”于是該然泣下,甚悔,且曰:“鳳何如而可以免于不孝?”予曰:“保爾精,毋絕爾生;正爾情,毋辱爾親;盡爾職,毋以得失為爾惕;安爾命,毋以外物戕爾性。

    斯可以免矣。

    ”其父聞其疾危,來視,遂欲攜之同歸。

    予憐鳳之志而不能成也,哀鳳之貧而不能赈也,憫鳳之去而不能留也。

    臨别,書此遺之。

     書王天宇卷 甲戌 徐曰仁數為予言天宇之為人,予既知之矣。

    今年春,始與相見于姑蘇,話通宵,益信曰仁之言。

    天宇誠忠信者也,才敏而沉潛者也。

    于是乎慨然有志于聖賢之學,非豪傑之士能然哉!出茲卷,請予言。

    予不敢虛,則為誦古人之言曰:“聖,誠而已矣。

    ”君子之學以誠身。

    格物緻知者,立誠之功也。

    譬之植焉,誠,其根也;格緻,其培壅而灌溉之者也。

    後之言格緻者,或異于是矣。

    不以植根而徒培壅焉、灌溉焉,敝精勞力而不知其終何所成矣。

    是故聞日博而心日外,識益廣而僞益增,涉獵考究之愈詳而所以緣飾其奸者愈深以甚。

    是其為弊亦既可睹矣,顧猶泥其說而莫之察也,獨何欤?今之君子或疑予言之為禅矣,或疑予言之求異矣,然吾不敢苟避其說,而内以誣于己,外以誣于人也。

    非吾天宇之高明,其孰與信之! 書王嘉秀請益卷 甲戌 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故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古之人所以能見人之善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