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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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地,四方弟子,從遊日衆。

    嘉靖癸醜秋,太仆少卿呂子懷複聚徒于師祠。

    洪往遊焉,見同門高年有能道師遺事者。

    當時師懲末俗卑污,引接學者多就高明一路,以救時弊。

    既後漸有流入空虛,為脫落新奇之論。

    在金陵時,已心切憂焉。

    故居贛則教學者存天理,去人欲,緻省察克治實功。

    而征甯藩之後,專發緻良知宗旨,則益明切簡易矣。

    茲見滁中子弟尚多能道靜坐中光景。

    洪與呂子相論緻良知之學無間于動靜,則相慶以為新得。

    是書孟源、伯生得之金陵。

    時聞滁士有身背斯學者,故書中多憤激之辭。

    後附問答語,豈亦因靜坐頑空而不修省察克治之功者發耶? 家書墨迹四首 四首墨迹,先師胤子正億得之書櫃中,裝制卷冊,手澤燦然,每篇乞洪跋其後。

     一 與克彰太叔 克彰号石川師之族叔祖也聽講就弟子列退坐私室,行家人禮 别久缺奉狀,得詩見迩來進修之益,雖中間詞意未盡純瑩,而大緻加于時人一等矣。

    願且玩心高明,涵泳義理,務在反身而誠,毋急于立論飾辭,将有外馳之病。

    所雲“善念才生,惡念又在”者,亦足以見實嘗用力。

    但于此處須加猛省。

    胡為而若此也?無乃習氣所纏耶? 自俗儒之說行,學者惟事口耳講習,不複知有反身克已之道。

    今欲反身克已,而猶狃于口耳講誦之事,固宜其有所牽縛而弗能進矣。

    夫惡念者,習氣也;善念者,本性也;本性為習氣所汩者,由于志之不立也。

    故凡學者為習所移,氣所勝,則惟務痛懲其志。

    久則志亦漸立。

    志立而習氣漸消。

    學本于立志,志立而學問之功已過半矣。

    此守仁迩來所新得者,願毋輕擲。

     若初往年亦常有意左、屈,當時不暇與之論,至今缺然。

    若初誠美質,得遂退休,與若初了夙心,當亦有日。

    見時為緻此意,務相砥勵以臻有成也。

    人行,遽不一一。

     惡念者,習氣也;善念者,本性也;本性為習所勝、氣所汩者,志不立也。

    痛懲其志,使習氣消而本性複,學問之功也。

    噫!此吾師明訓昭昭告太叔者告吾人也,可深省也夫!德洪為億弟書。

     二 與徐仲仁 仲仁即曰仁,師之妹婿也 北行倉率,不及細話。

    别後日聽捷音,繼得鄉錄,知秋戰未利。

    吾子年方英妙,此亦未足深憾,惟宜修德積學,以求大成。

    尋常一第,固非仆之所望也。

    家君舍衆論而擇子,所以擇子者,實有在于衆論之外,子宜勉之!勿謂隐微可欺而有放心,勿謂聰明可恃而有怠志;養心莫善于義理,為學莫要于精專;毋為習俗所移,毋為物誘所引;求古聖賢而師法之,切莫以斯言為迂闊也。

     昔在張時敏先生時,令叔在學,聰明蓋一時,然而竟無所成者,蕩心害之也。

    去高明而就污下,念慮之間,顧豈不易哉!斯誠往事之鑒,雖吾子質美而淳,萬無是事,然亦不可以不慎也。

    意欲吾子來此讀書,恐未能遂離侍下,且未敢言此,俟後便再議。

    所不避其切切,為吾子言者,幸加熟念,其親愛之情,自有不能已也。

     海日翁為女擇配,人謂曰仁聰明不逮于其叔,海日翁舍其叔而妻曰仁。

    既後,其叔果以蕩心自敗,曰仁卒成師門之大儒。

    噫!聰明不足恃,而學問之功不可誣也哉!德洪跋。

     三 上海日翁書 寓吉安男王守仁百拜書上父親大人膝下: 江省之變,昨遣來隆歸報,大略想已如此。

    時甯王尚留省城,未敢遠出,蓋慮男之搗其虛,蹑其後也。

    男處所調兵亦稍稍聚集,忠義之風日以奮揚,觀天道人事,此賊不久斷成擒矣。

    昨彼遣人赍檄至,欲遂斬其使,奈赍檄人乃參政季斅,此人平日善士,又其勢亦出于不得已,姑免其死,械擊之。

    已發兵至豐城諸處分布,相機而動。

    所慮京師遙遠,一時題奏無由即達。

    命将出師,緩不及事,為可憂爾。

    男之欲歸已非一日,急急圖此已兩年,今竟陷身于難。

    人臣之義至此,豈複容苟逃幸脫!惟俟命師之至,然後敢申前懇。

    俟事勢稍定,然後敢決意馳歸爾。

    伏望大人陪萬保愛,諸弟必能勉盡孝養,旦暮切勿以不孝男為念。

    天苟憫男一念血誠,得全首領,歸拜膝下,當必有日矣。

    因聞巡檢便,草此。

    臨書慌愦,不知所雲。

    七月初二日。

     右吾師逢甯濠之變,上父海日翁第二書也。

    自豐城聞變,與幕士定興兵之策,恐翁不知,為賊所襲,即日遣家人間道趨越。

    至是發兵于吉安,複為是報,慰翁心也。

    且自稱姓者,别疑也。

    嘗聞幕士龍光雲:“時師聞變,返風回舟。

    濠追兵将及,師欲易舟潛遁。

    顧夫人諸公子正憲在舟。

    夫人手提劍别師曰:‘公速去,毋為妾母子憂。

    脫有急,吾恃此以自衛爾!’及退還吉安,将發兵,命積薪圍公署,戒守者曰:‘傥前報不利,即舉火爇公署。

    ’時鄒謙之在中軍,聞之,亦取其夫人來吉城,同誓國難。

    人勸海日翁移家避仇。

    翁曰:‘吾兒以孤旅急君上之難,吾為國舊臣,顧先去以為民望耶!’遂與有司定守城之策,而自密為之防。

    ”噫!吾師于君臣、父子、夫婦之間,一家感遇若此,至今人傳忠義凜凜。

    是書正億得于故紙堆中,讀之怆然,如身值其時。

    晨夕展卷,如侍對親顔。

    嘉靖壬子,海夷寇黃嚴,全城煨燼。

    時正億遊北雍,内子黃哀惶奔亡,不攜他物,而獨抱木主圖像以行,是卷亦幸無恙。

    噫!豈正億平時孝感所積,抑吾師精誠感通,先時身離患難,而一墨之遺,神明有以護之耶?後世子孫受而讀之,其知所重也哉!德洪拜手跋。

     四 嶺南寄正憲男 初到江西,因聞姚公已在賓州進兵,恐我到彼,則三司及各領兵官未免出來迎接,反緻阻撓其事,是以遲遲其行。

    意欲俟彼成功,然後往彼,公同與之一處。

    十一月初七,始過梅嶺,乃聞姚公在彼以兵少之故,尚未敢發哨,以是隻得晝夜兼程而行。

    今日已度三水,去梧州已不遠,再四五日可到矣。

    途中皆平安,隻是咳嗽尚未全愈,然亦不為大患。

    書到,可即告祖母汝諸叔知之,皆不必挂念。

    家中凡百皆隻依我戒谕而行。

    魏廷豹、錢德洪、王汝中當不負所托,汝宜親近敬信,如就芝蘭可也。

    廿二叔忠信好學,攜汝讀書,必能切勵。

    汝不審近日亦有少進益否?聰兒迩來眠食如何?凡百隻宜謹聽魏廷豹指教,不可輕信奶婆之類,至囑至囑!一應租稅帳目,自宜上緊,須不俟我丁甯。

    我今國事在身,豈複能記念家事,汝輩自宜體悉勉勵,方是佳子弟爾。

    十一月望。

     正億初名聰,師之命名也。

    嘉靖壬辰秋,依其舅氏黃久庵寓留都,值時相更名于朝,責洪為文告師,請更今名。

    當時問眠食如何,今正億壯且立,男女森列矣。

    噫,吾何以不負師托乎!方今四方講會日殷,相與出求同志,研究師旨,以成師門未盡之志,庶乎可以慰遺靈于地下爾。

    是在二子!嘉靖丁已端陽日,門人錢德洪百拜跋于天真精舍之傳經樓。

     贛州書示四侄正思等 近聞爾曹學業有進,有司考校,獲居前列,吾聞之喜而不寐。

    此是家門好消息,繼吾書香者,在爾輩矣。

    勉之勉之!吾非徒望爾輩但取青紫榮身肥家,如世俗所尚,以誇市井小兒。

    爾輩須以仁禮存心,以孝弟為本,以聖賢自期,務在光前裕後,斯可矣。

    吾惟幼而失學無行,無師友之助,迨今中年,未有所成。

    爾輩當鑒吾既往,及時勉力,毋又自贻他日之悔,如吾今日也。

    習俗移人,如油漬面,雖賢者不免,況爾曹初學小子能無溺乎?然惟痛懲深創,乃為善變。

    昔人雲:“脫去凡近,以遊高明。

    ”此言良足以警,小子識之!吾嘗有《立志說》與爾十叔,爾輩可從鈔錄一通,置之幾間,時一省覽,亦足以發。

    方雖傳于庸醫,藥可療夫真病。

    爾曹勿謂爾伯父隻尋常人爾,其言未必足法;又勿謂其言雖似有理,亦隻是一場迂闊之談,非吾輩急務;苟如是,吾末如之何矣!讀書講學,此最吾所宿好,今雖幹戈擾攘中,四方有來學者,吾未嘗拒之。

    所恨牢落塵網,未能脫身而歸。

    今幸盜賊稍平,以塞責求退,歸卧林間,攜爾尊朝夕切劘砥砺,吾何樂如之!偶便先示爾等,爾等勉焉,毋虛吾望。

    正德丁醜四月三十日。

     又與克彰太叔 日來德業想益進修,但當茲末俗,其于規切警勵,恐亦未免有群雌孤雄之歎,如何?印弟凡劣,極知有勞心力,聞其近來稍有轉移,亦有足喜。

    所貴乎師者,涵育薰陶,不言而喻,蓋不誠未有能動者也。

    于此亦可以驗己德。

    因便布此,言不盡意。

     正月廿六日得旨,令守仁與總兵各官解囚至留都。

    行及蕪湖,複得旨回江西撫定軍民。

    皆聖意有在,無他足慮也。

    家中凡百安心,不宜為人搖惑,但當嚴緝家衆,掃除門庭,清靜儉樸以自守,謙虛卑下以待人,盡其在我而已,此外無庸慮也。

    正憲輩狂稚,望以此意曉谕之。

    近得書聞老父稍失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