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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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許意見,卻未免有執指為月之病。

    昔人多有為一字一句所牽蔽,遂緻錯解聖經者,正是此症候耳,不可不察也。

    中間雲“無處不惡,固無妨礙”,亦便有受病處,更詳之。

     來書雲:“有人因薛文清‘過思亦是暴氣’之說,乃欲截然不思者。

    竊以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寝以思’亦将謂孔子過而暴其氣乎?以愚推之,惟思而外于良知,乃謂之過。

    若念念在良知上體認,即如孔子終日終夜以思,亦不為過。

    不外良知,即是何思何慮,尚何過哉”雲雲。

     “過思亦是暴氣”,此語說得亦是。

    若遂欲截然不思,卻是因噎而廢食者也。

    來書謂“思而外于良知,乃謂之過,若念念在良知上體認,即終日終夜以思,亦不為過。

    不外良知,即是何思何慮”,此語甚得鄙意。

    孔子所謂“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寝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者,聖人未必然,乃是指出徒思而不學之病以誨人耳。

    若徒思而不學,安得不謂之過思與! 答劉内重 乙酉 書來警發良多,知感知感!腹疾,不欲作答,但内重為學工夫尚有可商量者,不可以虛來意之辱,辄複書此耳。

     程子雲:“所見所期,不可不遠且大。

    然而為之亦須量力有漸,志大心勞,力小任重,恐終敗事。

    ”夫學者既立有必為聖人之志,隻消就自己良知明覺處樸實頭緻了去,自然循循日有所至,原無許多門面折數也。

    外面是非毀譽,亦好資之以為警切砥砺之地,卻不得以此稍動其心,便将流于心勞日拙而不自知矣。

    内重強剛笃實,自是任道之器,然于此等處尚須與謙之從容一商量,又當有見也。

    眼前路徑須放開闊,才好容人來往,若太拘窄,恐自己亦無展足之地矣。

    聖人之行,初不遠于人情。

    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

    鄉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階。

    難言之互鄉,亦與進其童子。

    在當時固不能天惑之者矣。

    子見南子,子路且有不悅。

    夫子到此如何更與子路說得是非?隻好矢之而已。

    何也?若要說見南子是,得多少氣力來說?且若依着子路認個不是,則子路終身不識聖人之心,此學終将不明矣。

    此等苦心處,惟顔子便能識得,故曰“于吾言無所不悅”。

    此正是大頭腦處,區區舉似内重,亦欲内重謙虛其心,宏大其量,去人我之見,絕意必之私,則此大頭腦處。

    自将卓爾有見,當有“雖欲從之,末由也已”之歎矣!大抵奇特斬絕之行,多後世希高慕大者之所喜,聖賢不以是為貴也。

    故索隐行怪,則後世有述焉,依乎中庸,固有遁世不見知者矣。

    學絕道喪之餘,苟有以講學來者,所謂空谷之足音,得似人者可矣。

    必如内重所雲,則今之可講學者,止可如内重輩二三人而止矣。

    然如内重者,亦不能時時來講也,則法堂前草深一丈矣。

    内重有進道之資,而微失之于隘。

    吾固不敢避飾非自是之嫌,而叨叨至此,内重宜悉此意,弗徒求之言語之間可也。

     與王公弼 乙酉 前王汝止家人去,因在妻喪中,草草未能作書。

    人來,遠承問惠,得聞動履,殊慰殊慰!書中所雲“斯道廣大,無處欠缺,動靜窮達,無往非學。

    自到任以來,錢谷獄訟,事上接下,皆不敢放過。

    但反觀于獨,猶未是夭壽不二根基,毀譽得喪之間未能脫然。

    ”足知用功之密。

    隻此自知之明,便是良知。

    緻此良知以求自慊,便是緻知矣。

    殊慰殊慰!師伊、師顔兄弟,久居于此。

    黃正之來此亦已兩月餘。

    何廷仁到亦數日。

    朋友聚此,頗覺有益。

    惟齊不得力而歸。

    此友性氣殊别,變化甚難,殊為可憂爾。

    間及之。

     答董沄蘿石 乙酉 問:“某賦性平直守分,每遇能言之士,則以已之遲鈍為慚,恐是根器弱甚。

    ”此皆未免有外重内輕之患。

    若平日能集義,則浩然之氣至大至公,充塞天地,自然富貴不能氵?,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自然能知人之言,而凡皮氵?邪遁之詞皆無所施于前矣。

    況肯自以為慚乎!集義隻是緻良知。

    心得其宜為義,緻良知則心得其宜矣。

     問:“某因親弟糧役,與之謀,敗,緻累多人。

    因思皆不老實之過也。

    如何?”謂之老實,須是實緻其良知始得,不然卻恐所謂老實者,正是老實不好也。

    昔人亦有為手足之情受污辱者,然不緻知,此等事于良知亦自有不安。

     問:“某因海甯縣丞盧珂居官廉甚而極貧,饑寒餓死,遂走拜之,贈以詩、襪,歸而胸次帖帖然,自以為得也。

    隻此自以為得也,恐亦不宜。

    ” 知得自以為得之非宜,隻此便是良知矣。

    民之秉彜也,故好是懿德。

    又多着一分意思不得。

    多着一分意思,便是私矣。

     問:“某見人有善行,每好錄之,時以展閱。

    常見二醫,一姓韓一姓郭者,以利相讓,亦必錄之。

    ” 錄善人以自勉,此亦多聞多見而識,乃是緻良知之功。

    此等人隻是欠學問,恐不能到頭如此。

    吾輩中亦未易得也。

     與黃宗賢 癸未 南行想亦從心所欲,職守閑靜,益得專志于學,聞之殊慰!賤軀入夏來,山中感暑痢,歸卧兩月餘,變成痰咳。

    今雖稍平,然咳尚未已也。

    四方朋友來去無定,中間不無切磋砥砺之益,但真有力量能擔荷得,亦自少見。

    大抵近世學者,隻是無有必為聖人之志。

    近與尚謙、子莘、誠甫講《孟子》“鄉願狂狷”一章,頗覺有所省發,相見時試更一論如何?聞接引同志孜孜不怠,甚善甚善!但論議之際,必須謙虛簡明為佳。

    若自處過任而詞意重複,卻恐無益有損。

    在高明斷無此。

    因見舊時友朋往往不免斯病,謾一言之。

     寄薛尚謙 癸未 承喻:“自咎罪疾,隻緣輕傲二字累倒。

    ”足知用力懇切。

    但知得輕傲處,便是良知;緻此良知,除卻輕傲,便是格物。

    緻知二字,是千古聖學之秘,向在虔時終日論此,同志中尚多有未徹。

    近于古本序中改數語,頗發此意,然見者往往亦不能察。

    今寄一紙,幸熟味!此是孔門正法眼藏,從前儒者多不曾悟到,故其說卒人于支離。

    仕鳴過虔,常與細說,不審閑中曾論及否?谕及甘泉論仕德慮,殆一時意有所向而雲,益亦未見其止之歎耳。

    仕德之學,未敢便以為至,即其信道之笃,臨死不貳,眼前曾有幾人?所雲“心心相持,如髡如鉗”,正恐同輩中亦未見有能如此者也。

    書來,謂仕鳴、海崖大進此學,近得數友皆有根力,處久當能發揮。

    幸甚!聞之喜而不寐也。

    海崖為誰氏?便中寄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