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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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躐以亵淨覺乎哉? 夫知而弗以告,謂之不仁;告之而躐其等,謂之誣;知而不為焉者,謂之惑。

    吾不敢自陷于誣與不仁。

    觀淨覺之所與,與其所以請,亦豈終惑者邪?既以複國聲之請,遂書于其卷。

     送陳懷文尹甯都序 木之産于鄧林者,無棄材;馬之出于渥窪者,無凡足。

    非物性之有異,其種類土地使然也。

    剡溪自昔稱多賢,而陳氏之居剡者,尤為特盛。

    其先有諱過者,仕宋,為侍禦史。

    子匡,由進士為少詹事。

    匡之四世孫聖,登進士,判處州。

    子頤,征著作。

    頤子國光,元進士,官大理卿。

    光侄彥範,為越州路總管。

    至懷文之兄堯,由鄉進士掌教濮州。

    弟璟,蜀府右長史。

    珂,進士,刑曹主事。

    衣冠文物,輝映後先,豈非人之所謂鄧林、渥窪者乎?宜必有環奇之材,絕逸之足,幹青雲而蹑風電者,出乎其間矣。

     懷文始與予同舉于鄉,望其色而異,耳其言而驚。

    求其世,則陳氏之産也。

    曰:“嘻!累哉,土地則爾,他時柱廊廟而緻千裡者,非彼也欤!”既而匠石靡經,伯樂不遇,遂複困寂寞而伏監車者十有五年。

    斯則有司之不明,于懷文固無病也。

    今年赴選铨曹,授尹江西之甯都。

    夫以懷文合抱之具,此宜無适而不可。

    顧甯都百裡之地,吾恐懷文之骥足有所不展也。

    然而行遠之迩,登高之卑,自今日始矣。

    則如予之好于懷文者,于其行能無言乎?贈之詩曰: “矯矯千金駿,郁郁披雲枝。

    跑風拖雷電,梁棟惟其宜。

    寒林栖落日,暮色江天卮。

    元龍湖海士,客衣風塵缁。

    牛刀試花縣,鳴琴坐無為。

    清濯廬山雲,心事良獨奇。

    悠悠西江水,别懷諒如斯。

    ” 送駱蘊良潮州太守序 昔韓退之為潮州刺史,其詩文間亦有述潮之土風物産者。

    大抵謂潮為瘴毒崎險之鄉。

    而海南帥孔戣又以潮州小,祿薄,特給退之錢千十百,周其阙乏。

    則潮蓋亦邊海一窮州耳。

    今之嶺南諸郡以饒足稱,則必以潮為首舉,甚至以為雖江、淮财賦之地,亦且有所不及。

    豈潮之土地啬于古而今有所豐,抑退之貶谪之後,其言不無激于不平而有所過也?退之為刑部侍郎,谏迎佛骨,天子大怒,必欲置之死。

    裴度、崔群輩為解,始得貶潮州。

    則潮在當時不得為美地,亦略可見。

    今之所稱,則又可以身至而目擊,固非出于妄傳。

    特其地之不同于古,則要為有自也。

     予嘗謂:牧守之治郡,譬之農夫之治田。

    農夫上田,一歲不治則半收。

    再歲不治則無食,三歲不治則化為蕪莽,而比于瓦礫。

    苟盡樹藝之方,而勤耕耨之節,則下田之收與上等。

    江、淮故稱富庶,當其兵荒之際,凋殘廢瘠,固宜有之。

    乃今重熙累洽之日,而其民往往有不堪之歎,豈非以其俗素習于奢逸,而上之人又從而重斂繁役之,刓剝環四面而集,則雖有良守牧,亦一暴十寒,其為生也無幾矣。

    潮地岸大海,積無饒富之名,其民貢賦之外,皆得以各安地利,業儉樸,而又得守牧如退之、李德裕、陳堯佐之徒相望而撫掬梳摩之,所以積有今日之盛,實始于此。

    迩十餘年來,富盛之聲既揚,則其勢不能久而無動。

    有司者又将顧而之焉。

    則吾恐今日之潮,複為他時之江淮,其甚可念也。

     今年潮知府員缺,諸暨駱公蘊良以左府經曆擢是任以往。

    公嘗守安陸,至今以富足号,遂用是建重屏其地。

    繼後循其迹而治之者,率多有聲聞。

    及入經曆左府都督事,兵府政清,自府帥下迨幕屬軍吏,禮敬畏戴,不謀而同。

    其于潮州也,以其治安陸者治之,而又獲夫上下之心,如今日之在兵府,将有為而無不從,有革而無不聽,政績之美,又果足為後來者之所遵守,則潮之富足,将終保于無恙,而一郡民神為有福矣。

    夫為天子延一郡之福,功豈小乎哉?推是以進,他日所成,其又可論?公僚友李載陽輩請言導公行。

    予素知公之心,且稔其才,自度無足為贈者,為潮民慶之以酒,而頌之以此言。

     高平縣志序 《高平志》者,高平之山川、土田、風俗、物産無不志焉。

    曰高平,則其地之所有皆舉之矣。

     《禹貢》《職方》之述,已不可尚。

    漢以來《地理郡國志》、《方與勝覽》、《山海經》之屬,或略而多漏,或誕而不經,其間固已不能無憾。

    惟我朝之《一統志》,則其綱簡于《禹貢》而無遺,其目詳于《職方》而不冗。

    然其規模宏大闊略,實為天下萬世而作,則王者事也。

    若夫州縣之志,固又有司者之職,其亦可緩乎? 弘治乙卯,慈溪楊君明甫令澤之高平。

    發号出令,民既悅服。

    乃行田野,進父老,詢邑之故,将以修廢舉墜。

    而邑舊無志,無所于考。

    明甫慨然太息曰:“此大阙,責在我。

    ”遂廣詢博采,搜秘阙疑,旁援直據,輔之以已見,遵《一統志》凡例,總其要節,而屬筆于司訓李英,不逾月編成。

    于是繁劇紛沓之中,不見聲色,而數千載散亂淪落之事,棄廢磨滅之迹,燦然複完。

    明甫退然若無與也。

    邑之人士動容相慶,駭其昔所未聞者之忽睹,而喜其今所将泯者之複明也。

    走京師請予序。

     予惟高平即古長平,戰國時秦白起攻趙,坑降卒四十萬于此,至今天下冤之。

    故自為童子,即知有長平。

    慷慨好奇之士,思一至其地,以吊千古不平之恨而不可得。

    或時考圖志以求其山川形勢于仿佛間。

    予嘗思睹其志,以為遠莫緻之,不謂其無有也。

    蓋嘗意論趙人以四十萬俯首降秦,而秦卒坑之,了無哀恤顧忌,秦之毒虐,固已不容誅,而當時諸侯,其先亦自有以取此者。

    夫先王建國分野,皆有一定之規畫經制。

    如今所謂志書之類者,以紀其山川之險夷,封疆之廣狹,土田之饒瘠,貢賦之多寡,俗之所宜,地之所産,井然有方。

    俾有國者之子孫世守之,不得以己意有所增損取予,夫然後講信修睦,各保其先世之所有,而不敢冒法制以相侵陵。

    戰國之君,惡其害己,不得騁無厭之欲也,而皆去其籍。

    于是強陵弱,衆暴寡,兼并僭竊,先王之法制蕩然無考,而奸雄遂不複有所忌憚。

    故秦敢至于此。

    然則七國之亡,實由文獻不足證,而先王之法制無存也。

    典籍圖志之所關,其不大哉? 今天下一統,皇化周流。

    州縣之吏,不過具文書,計歲月,而以贊疣之物視圖志。

    不知所以宜其民,因其俗,以興滞補弊者,必于志焉是賴。

    則固王政之首務也。

    今夫一家,且必有譜,而後可齊,而況于州縣。

    天下之大,州縣之積也。

    州縣無不治,則天下治矣。

    明甫之獨能汲汲于此,其所見不亦遠乎!明甫學博而才優,其為政廉明,毀氵?祠,興社學,敦倫厚俗,扶弱鋤強,實皆可書之于志,以為後法。

    而明甫謙讓不自有也。

    故予為序其略于此,使後之續志者考而書焉。

     送李柳州序 柳州去京師七千餘裡,在五嶺之南。

    嶺南之州,大抵多卑濕瘴疠,其風土雜夷從,自昔與中原不類。

    唐、宋之世,地盡荒服。

    吏其土者,或未必盡皆以譴谪,而以譴谪至者居多。

    士之立朝,意氣激軋,與時抵忤,不容于侪衆,于是相與擯斥,必緻之遠地。

    故以譴谪而至者,或未必盡皆賢士君子,而賢士君子居多。

    予嘗論賢士君子,于平時随事就功,要亦與人無異。

    至于處困約之鄉,而志愈勵,節益堅,然後心迹與時俗相去遠甚。

    然則非必賢士君子而後至其地,至其地而後見賢士君子也。

     唐之時,柳宗元出為柳州刺史,劉贲斥為柳州司戶。

    贲之忠義,既已不待言。

    宗元之出,始雖有以自取,及其至柳,而以禮教治民,砥砺奮發,卓然遂有聞于世。

    古人雲:“庸玉女于成也。

    ”其不信已夫?自是寓遊其地,若範祖禹、張廷堅、孫觌,高穎、劉洪道、胡夢昱輩,皆忠賢剛直之士,後先相繼不絕。

    故柳雖非中土,至其地者,率多賢士。

    是以習與化移,而衣冠文物,蔚然為禮義之邦。

    我皇明重熙累洽,無間迩遐,世和時泰,瘴疠不興。

    财貨所出,盡于東南。

    于是遂為嶺南甲郡,朝廷必擇廉能以任之。

    則今日之柳州,固已非唐、宋之柳州,而今日之官其土者,豈惟非昔之比,其為重且專亦較然矣。

     弘治丙辰,柳州知府員缺,内江李君邦輔自地官正郎膺命以往。

    人皆以邦輔居地官十餘年,綽有能聲,為缙紳所稱許,不當遠去萬裡外。

    予于邦輔,知我也,亦豈不惜其遠别?顧邦輔居地官上曹,著廉聲,有能績,徐速自如,優遊榮樂之地,皆非人所甚難,人亦不甚為邦輔屈,不如其中之所存。

    今而間關數千裡,處險僻難為之地,得以試其堅白于磨涅,則邦輔之節操志慮,庶幾盡白于人人,而任重道遠,真可以無負今日缙紳之期望,豈不美哉!夫所處冒艱險之名,而節操有相形之美,以不滿人之望,加之以不自滿之心,吾于邦輔之行,所以獨欣然而私喜也。

     送呂丕文先生少尹京丞序 昔蕭望之為谏議大夫,天子以望之議論有餘才,任宰相,将觀以郡事。

    而望之堅欲拾遺左右,後竟出試三輔。

    至元帝之世,而望之遂稱賢相焉。

     古之英君,其将任是人也,既已納其言,又必考其行;将欲委以重,則必老其才。

    所以用無不當,而功無不成。

    若漢宣者,史稱其綜核名實,蓋亦不為虛語矣。

     新昌呂公丕文,以禮科都給事中擢少尹南京兆。

    給事,谏官也。

    京兆,三輔之首也。

    以給事試京兆,是谏官試三輔也。

    是其先後名爵之偶同于望之,非徒以寵直道而開谠言,固亦微示其意于其間耳。

    呂公以純笃之學,忠貞之行,自甲辰進士為谏官十餘年。

    其所論于朝而建明者,何如也?緻于上而替可否者,何如也?聲光在人,公道在天下。

    聖天子詢事考言,方欲緻股肱之良,以希唐虞之盛,耳目之司,顧獨不重哉?然則公京兆之擢,固将以信其夙所言者于今日,而須其大用于他時也。

    其所以賢而試之,有符于漢宣之于望之。

    而其所将信而任之,則吾又知其決非彼若而已也。

    君行矣,既已審上意之所在,公卿大夫士傾耳維新之政,以券其所言,且謂日需其效以俟庸也,其得無念于斯行乎哉? 學士謝公輩與公有同舉同鄉之好,飲以餞之。

    謂某也宜緻以言。

    予惟君之文學政事,于平常既已信其必然,知言之弗能毫末加也。

    而超擢之榮,又不屑為時俗道。

    若夫名譽之美,期俟之盛,則固君之所宜副,而實諸公飲餞之情也。

    故比而序之以為贈。

     慶呂素庵先生封知州序 朝廷褒德顯功,因其子以及其親,斯固人情事理之所宜然,蓋亦所謂忠厚之至也。

    然舊制京官三載舉,得推恩,而州縣之職,非至于數載之外,屢為其上官所薦揚,則終不可幸而緻。

    故京官之得推恩,非必其皆有奇績異能者,苟得及乎三載,皆可以坐而有之。

    州縣之職,非必其皆無奇績異能,苟其人事之不齊,得于民矣而不獲乎上,信于己矣而未孚于人,百有一不如式,則有司者以例繩之,雖累方嶽,欲推恩如其京官之三載者焉,不可得也。

     夫父母之所以教養其子,而望其榮顯夫我者,豈有異情哉?人子之所以報于其親,以求樂其心志者,豈有異情哉?及其同為王臣,而其久近難易,相去懸絕如此,豈不益令人重内而輕外也!夫惟其難若此,其久若此,而後能有所成就,故其教子之榮,顯親之志,亦因之而有盛于彼,皆于此見焉。

     浙之新昌有隐君子曰素庵呂公者,今刑部員外郎中原之父也。

    自幼有潔操,高其道,不肯為世用。

    優遊煙壑,專意教其子,使之盡學夫修己治人之方。

    凡其所欲為而不及為者,皆一以付之,曰:“吾不能有補于時,不可使吾子複為獨善者。

    ”學成,使之仕。

    成化庚子,中原遂領鄉薦,與家君實同登焉。

    甲辰舉進士,出守石州。

    石故号難治,中原至,即除舊令之不便于民者,布教條為約束,以其素所習于家庭者,坐而治之,民皆靡然而從,翕然而起。

    士夫之騰于議者,部使之揚薦者曰:“某廉吏,某勤吏,某才而有能,某賢而多智。

    ”必皆于中原是歸焉。

    有司奉舊典,推原中原厥績所自,而公之所以訓誨其子之功為大。

    天子下制褒揚,封公為奉直大夫,配某氏,封宜人,以寵榮之。

    鄉士夫皆曰:“子為京職,而能克享褒封者,于今皆爾,此不足甚異。

    公之教其子,為其難,而獨能易其獲,此則不可以無賀。

    ”于是李君輩皆為詩歌而來屬予言。

     予惟天下之事,其得之也不難,則其失之也必易;其積之也不久,則其發之也必不宏。

    今夫松柏之拂穹霄而擊車輪也,其始蓋亦必有蔽于蓬蒿,而厄于牛羊,以能有成立。

    公之先世,自文惠公以來,相業吏治,世濟其美,固宜食報于其後矣;而不食,以鐘于公。

    公之道自足以顯于時矣;而不顯,以緻于其子。

    且複根盤節錯而中為之處焉,乃有所獲。

    是豈非所謂積之久而得之難者欤?則其他日所發之宏大,其子之陟公卿而樹勳業,身享遐齡,以永天祿于無窮,蓋未足以盡也。

    然則公之可賀者,在此而不專在于彼。

    某也敢贅言之? 賀監察禦史姚應隆考績推恩序 禦史姚君應隆監察江西道之三年,冢宰考其績有成,以最上。

    于是天子進君階文林郎,遂下制封君父坡鄰公如君之階,君母某氏為孺人,及君之配某氏。

    于是僚友畢賀,謂某尤厚于君,屬之緻所以賀之意。

     某曰:“應隆之幼而學之也,坡鄰公之所以望之者何?将不在于樹功植名,以光大其門闾已乎?坡鄰公之教之,而應隆之所以自期之者何?将不在于顯揚其所生,以不負其所學已乎?然此亦甚難矣。

    铢铢而積之,皓首而無成者,加半焉。

    幸而有成,得及其富盛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