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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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主,我是你的仆人,我是你的仆人,你的婢女的兒子。

    你解放了我的束縛,我要向你獻上謝恩之祭。

    ”[1]請使我的心和我的唇舌歌頌你,使“我的四體百骸說:主,誰能和你相比?”[2]請你答複我,請你“對我的靈魂說:我是你的救援。

    ”[3] 我是誰?我是怎樣一個人?什麼壞事我沒有做過?即使不做,至少說過;即使不說,至少想過。

    但你,溫良慈愛的主,你看見死亡深入我的骨髓,你引手在我的心源中疏淪穢流。

    我便蠲棄我以前征逐的一切,追求你原來要的一切。

     但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我的自由意志在哪裡?從哪一個隐秘的處所刹那之間脫身而出,俯首來就你的溫柔的轅轭,肩胛挑起你的輕松的擔子?耶稣基督,“我的依靠,我的救主!”[4]我突然間對于抛棄虛浮的樂趣感到無比的舒暢,過去惟恐喪失的,這時卻欣然同它斷絕。

     因為你,真正的、無比的甘饴,你把這一切從我身上驅除淨盡,你進入我心替代了這一切。

    你是比任何樂趣更加浃洽,但不為血肉之軀而言;你比任何光彩更明粲,比任何秘奧更深邃,比任何榮秩更尊顯,但不為自高自大的人。

    這時我的心靈已把觊觎和營求的意念、淫佚和貪猾的情志從萬端紛擾中完全擺脫;我向你,我的光明,我的财産,我的救援,我的主、天主,我向你傾瀉胸臆。

     二 “在你鑒臨之下”[5],我決定不采取衆目昭彰的辦法,而用柔和的方式擺脫我嚣訟市集上賣弄唇舌的職務,不要再讓青年們不“鑽研你的法律”[6]和你的和平,而去鑽研狂妄的詞令和市場的論戰,從我的口中購買肆行詭谲的武器。

     幸而這時距離“秋收假期”[7]已是不遠了,我決定耐過這幾天,和尋常一樣離校。

    我既已經你救贖,決不想再蹈出賣自己的複轍。

     這是我們在你面前打下的主意,除了家人和幾個知己外,别人都不知道。

    我們相約不要向外随意透露消息,雖則那時我們自“涕泣之谷”[8]上升,唱着“升階之歌”[9],已在你手中領取了“利箭和熾炭,抵禦詭詐的口舌”[10],這些口舌以忠告為名而實行阻撓,似乎滿懷關切,卻把我作為食物一般吞噬下去。

     你把愛的利箭穿透我們的心,你的訓示和你忠心仆人們的模範已镂刻在我們的心版上,變黑暗為光明,猶生死而肉骨,在我們思想上燃起炎炎火炬,燒毀了我們的疲弱,使我們不再沉沉下降,而是精神百倍地向上奔騰,凡是從詭詐的唇舌所噓出撓擾的逆風,不僅不能熄滅我們内心的神火,反而吹得更旺了。

     你的聖名已廣揚于世界,因之,對我的志願和計劃當然也有稱許的人,但如果不等待轉瞬即至的假期,未免近于特殊;因不待秋收假期的來到而先辭去衆目昭彰的公職,則必然引起人們的注意,将不免議論紛纭,以我為妄自尊大。

    使别人猜議我的心理,讪謗我們的善行,為我有何裨益呢? 由于夏季教學工作辛勞過度,我的肺部開始感到不适,呼吸困難,胸部隐痛,證明我已有病,不能發出響亮或較長的聲音。

    始而心煩意亂,因為不得不放棄教師的職位,即使能夠治愈,也必須暫離講席。

    但打定了堅決的主意,要“休息,并看看你是主”[11]之後,——我的天主,你知道這事——我反而很高興能有這樣一個并不撒謊的辭職理由,足以安安那些隻為子女打算而要我賣命的人們的心。

     我非常愉快地忍受這一段時間,等它過去——大約二十天,我記不清楚了——終于毅然熬過了;以前有名心利心和我共同擔負艱難,這時若不是把堅忍來替代名利之心,我真要委頓得難以自持了。

     你的仆人中,我的弟兄中,可能有人認為我既然要一心奉事你,若再在撒謊的講壇上遲留片刻,便是犯罪。

    我對此不願申辯。

    慈愛無量的主啊!你豈非已把這種罪過和其他可怕的、緻命的罪業在神聖的水中[12]一洗而空嗎? 三 凡萊公都斯對于我們的幸福卻是憂心如搗,因為他看到自己由于無法擺脫的束縛,将不得不和我們分離。

    他不是基督徒,但他的妻子則已受了“洗禮”;他的所以不能和我們同行,最大的阻礙便是他的妻子,他自稱惟有一個辦法可以奉教,而這辦法他卻不能采用。

     但他誠懇地把房屋借給我們,任我們居住多久。

    主啊!你将在義人複活的時候賞報他,因為你已經以義人的結局給予他。

    離别後,他前往羅馬,患了疾病,病中領受洗禮,奄然逝世。

    這樣你不但哀憐他,并且也照顧到我們,使我們不緻于想起這位推誠相與的良友竟屏置于你的羊群之外,而感到無盡無極的悲痛。

     感謝你,我的天主!我們是屬于你的,你的勸告,你的撫慰都證明這一點。

    既許必踐的你,以萬古常春的天堂的溫暖,酬報了凡萊公都斯借給我們避暑的加西齊亞根别墅,你寬赦了他此生的罪業,把他安置于“富饒的山上,你的山上,膏腴的山上”。

    [13] 那時凡萊公都斯悶悶不樂,内布利提烏斯卻同我們一起高興。

    他尚未奉教,而且曾經堕入最危險的荒謬學說的深坑,他認為你的聖子——即真理本身——的肉體不過是幻象,但此時已抛棄了他的謬見,雖未領受教會的“聖事”,卻正在非常熱烈地追求真理。

    當我們棄邪歸正,通過你的洗禮獲得更生後不久,他也成為虔誠的公教信徒,全家也跟着他接受了信仰;他和家人一起留住非洲,在淡泊甯靜的完美生活中敬事你,你就召他脫離塵世。

     現在他生活“在亞伯拉罕懷中”[14]——不論此語作何解釋——我的内布利提烏斯,我的摯友。

    主啊,他由奴隸而獲得自由,成為你的義子,他現在生活在那裡。

    為這樣一個靈魂,能有其他更好的歸宿嗎?他生活在那裡;關于這個境界,他曾向渺小愚昧的我提出許多問題。

    現在他已不再側着耳朵靠近我的口邊了,現在他的超出塵凡的口舌盡情暢飲着你的靈泉,吸取你的智慧,度着永永無疆的幸福生活。

    但我想他不會沉沉醉去而把我忘卻,因為他暢飲了你,而你是始終顧複我們的。

     我們當時的情況是如此,我們竭力安慰凡萊公都斯,他雖則對于我們的歸正悶悶不樂,但并不妨礙我們的友誼;我們鼓勵他盡好分内的,夫婦生活的責任。

    對于内布利提烏斯,則我們等待他加入一起,他和我們不過相距咫尺,而且幾乎就能實現了。

    這些日子終于過去,為我真是度日如年,因為我渴望着空閑自由的時刻,為了能盡情歌唱:“我的心向你說:我曾找尋你的聖容,主,我還要找尋你的聖容。

    ”[15] 四 正式脫離雄辯術講席的日子終于到了,雖則我思想上早已脫離。

    大事告成:你已解放了我的心,現在又解放了我的口。

    我興高采烈地感謝你,和親友一行,啟程到别墅中去。

     在那裡我寫了些什麼?我的文學已經為你服務,但還帶着學校的傲慢氣息,一如奔走者停步後呼吸還覺得急促;在我記述和友好談論或在你面前自問自答的語錄中以及和外出的内布利提烏斯的通訊中,都流露着此種氣息。

     我已經急于要轉到更重大的事件了。

    什麼時候我才有充分的時間來追述你尤其在這一階段中所加給我的一切洪恩厚澤呢?過去種種如在目前。

    主啊!向你忏悔往事,我還感到溫暖,譬如回想你不知用了哪一種利劍刺我的心靈,降伏了我;你怎樣“削平了我思想上的山丘,修直了曲折的道路,填平了崎岖的峻坂”;[16]你怎樣用你的獨子,“我們的救主耶稣基督”[17]的聖名使我心愛的弟兄阿利比烏斯俯言就範,起初他甚至在我們書劄中看到這名字便生憎惡,甯願在我文字中嗅到學校中的、已被“你砍倒的香柏”的氣味,不願聞教會内防禦毒蛇有奇妙功能的藥草。

     我的天主啊!我諷誦大衛的詩歌、洋溢着衷心信仰的詩歌、最能掃除我們滿腹傲氣的詩歌時,我向你發出哪些呼聲?這時我對于真正的愛還是一個學徒,我和阿利比烏斯都是“望教者”,[18]住在鄉間别墅中,母親和我們在一起,她雖然是個婦女,但在信仰上卻是傑出的丈夫,她具有老年的持重,母親的慈祥,教友的虔誠。

    我在諷誦這些詩歌時,發出哪些呼聲?使我内心燃起對你多麼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