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建議和格言 第二部分 我們對待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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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禍患卻必然地降臨在我們的頭上。

    換句話說“:放棄和忍受”就是我們的準則。

    如果不奉行這一準則,我們就會感到貧乏和可憐,對此就算财富和權位也無能為力。

    賀拉斯的詩句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詳察你的所作所為,向智者請教如何才能心安理得、輕松地度過一生,免受對無用之物的欲望、希冀所帶來的煎熬和折磨。

     第十七節 亞裡士多德說“:生命在于運動”。

    很明顯,他的話是對的。

    我們的肉體生活存在于不停的運動;内在精神生活也永遠需要展開活動,或通過思想、或通過做事。

    這方面的證據就是:當沒有思想的人無事可做的時候,就會馬上敲擊手指,或者,敲打随便一件手頭上的物件。

    換個别的說法吧:我們的生存根本上就是動蕩不安的,因此,完全的靜止不動很快就會變得令人難以忍受,因為它帶來可怕的無聊。

    人這種活動的沖動應該得到調節從而獲得合理的、因而是更好的滿足。

    因此,能夠從事某樣活動,如果可能的話,制作某樣東西,或者至少學習某一樣東西,對于我們的幸福是絕對必要的。

    一個人的能力需要發揮,并且,他渴望看到發揮能力以後的結果。

    在這一方面,制作或者完成某樣東西不管那是一隻籃子抑或一本着作都會帶給我們極大的滿足。

    看到我們手頭上的工作不斷有所進展,并最終得以完成,我們得到的是一種直接的快樂。

    創作一件藝術作品、撰寫一篇文章,甚至從事某種手工制作,都會給我們帶來愉快。

    當然,我們的作品越高貴,我們感受的喜悅就越大。

    那些禀賦優異,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有能力創作意蘊豐富、和諧連貫的巨着的人,在這一方面真可稱得上是最幸福的人。

    因為在這種人的整個一生中,他們都懷有一種很高層次的興趣,這種興趣使他們的生活平添一種他人的生活所缺乏的風味。

    所以,相比之下,常人的生活都是淺薄寡味的。

    對于上述禀賦優異的人來說,人生、世事連帶所有平凡的和物質的東西,都具有另外某種更高的、形式上的趣味,因為所有這些材料都蘊藏着他們創作的主題。

    隻要個人生活的困境允許他們得以喘息,他們就會終其一生孜孜不倦地投入到收集這些素材的工作中去。

    這些人在某種程度上具有雙重的智力:一重用于應付日常的關系(即關乎意欲的事情),在這方面他們和常人無異;另一重則發揮在對事物的客觀把握上面。

    因此原因,他們過着雙重的生活,既是袖手旁觀的看客,又是置身舞台的演員。

    而一般的大衆則隻是後者而已。

    但不管怎麼樣,每一個人都會根據自身的才能努力幹出一點事情。

    無所事事在我們身上造成的不良效果可以從我們進行的長途遊覽旅行中看得出來,因為在這個時候,我們有時會感到悶悶不樂。

    一旦百無聊賴,人就像脫離了自己的原始本性。

    為克服困難、阻礙而努力和奮鬥是人的一種需要,這道理跟鑽洞之于土拔鼠為必不可少是一樣的。

    持久滿意所引緻的無所欠缺會帶來停滞不動,這将會變得令人無法忍受。

    排除障礙和困難可以讓人享受到充分的樂趣。

    這些障礙和困難可以是物質方面的如在日常生活中,在生意場上所碰到的;也可以是精神方面的諸如在學問和研究中存在的問題。

    與這些困難、障礙進行較量并戰勝他們,會使人們得到快樂。

    如果沒有機會這樣做,人們就會竭力各自依據自己的個性制造出機會。

    他們或者去狩獵,或者玩球,又或者受到本性無意識的驅使去尋釁吵架、玩弄陰謀詭計、施展造假騙人的勾當、或做出其他種種不良行為人們之所以這樣做,不過就是要結束那令人無法忍受的百無聊賴的狀态。

    “無事可幹的時候,難以保持平靜。

    ” 第十八節 我們行動和努力的指南不可以是想象中的圖像,而應該是考慮清楚的概念。

    但通常實際發生的卻是相反的情形。

    因此,我們隻需仔細檢查一番就可以發現:最終為我們的選擇一錘定音的,往往不是概念和判斷,而是我們想象中的圖像。

    其實,後者隻不過是我們的選擇之一。

    在一本伏爾泰或者狄德羅我記不起是誰了寫的小說中,男主角是一個青年,他以赫克利斯大力神的形象站在了十字路口,美德則化身為皇子太傅式的人物:左手拿着鼻煙壺,右手捏着一撮鼻煙,向男主角進行着道德說教;罪惡的形象卻是男主角母親的貼身女仆。

    尤其在青年期,我們幸福的目标固定為某些圖像。

    這些圖像不斷在我們的眼前晃動,這一狀況通常持續我們的半生,甚至整個一生。

    這些圖像是誘惑人的幽靈,因為當我們抓住它們的時候,它們卻變得什麼都不是了。

    我們由此獲得了經驗:這些圖畫并不會真的給予它們所許諾的東西。

    我們想象中的家庭生活、社交聚會、鄉村生活,甚至我們對居所、環境、以及他人表示的敬意等等的想象圖都屬于這一類性質就算我們的愛人留在我們想象的圖像裡,也通常可以歸于這相同的類型。

    “每個傻子都帶着一頂傻子帽”出現這種情形是很自然的,因為事物的直觀圖像是直接的認識,它比概念,亦即抽象的思想,更加直接地作用于我們的意欲。

    概念隻能告訴我們事物的普遍情形,但卻不曾提供單個、具體的事物,而正是單個、具體的事物包含着現實。

    因此,概念隻能間接地作用于我們的意欲;但概念卻能恪守諾言。

    因此,教育就是讓我們隻信賴概念。

    當然,為了教育的目的也需要一些圖像以作解釋、闡述的工夫,但那隻是輔助性的。

     第十九節 上述規則可以列在這一條更具普遍性的規則之下,即我們應該時刻駕馭我們對眼前現實的印象和直觀認識。

    與我們的思想和認識相比,這些直觀圖像能夠産生更加強烈的效果,原因不在于直觀印象的内容和素材這些通常都相當有限而在于這些圖像的形式、它們的可直觀性和直接性。

    直觀印象強有力地侵入我們的情緒,擾亂了情緒的平和,或者動搖了它的堅定。

    眼前存在的、可以直接觀照的事物總是以其全部力量即時産生效果,輕易就讓我們對其一目了然。

    相比之下,思想和推理卻需要時間和甯靜,我們每次隻能單獨詳細思考一件事情。

    因此,思考的結果不可能每時每刻呈現在我們的眼前。

    正因為這樣,盡管我們經過細緻的思考已經放棄了某一令人愉快的東西,但一旦看見這可欲之物,我們就會受到它的吸引。

    同樣,我們知道别人的某一個判斷根本站不住腳,但我們的内心仍然對此感到不快;雖然我們清楚明白别人的某一冒犯卑劣至極,根本不值一駁,但這一冒犯仍然會使我們憤怒。

    基于同一個道理,不存在危險的十個理由根據都敵不過一個存在危險的表面假象。

    所有這些例子都可以讓我們認識清楚那深藏于我們本性之中的根本的非理性。

    女人經常屈從于類似的印象,而具備超常的理性以緻于不受印象影響的男人為數也很小。

    如果我們無法純粹通過思想消除某一印象影響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運用相反的印象以中和它的作用。

    例如,受到别人的侮辱時,我們可以想到那些敬重我們的人;對付印象中的某一威脅性的危險,腦子就凝神審視能化解這一危險的辦法。

    在萊布尼茨的《新論文》(第一部第二章),萊布尼茨談到了一個意大利人運用辦法承受住了别人對他的嚴刑拷打。

    這個意大利人的腦中片刻不停地想象着斷頭台的畫面。

    因為如果他認罪,那等待他的命運就是斷頭台了。

    所以,他不時地大聲喊道“:我看到你了!”這句話的含意是他後來才解釋的。

    正是由于這裡所說的理由,當我們周圍所有人持有與我們不一樣的看法,并因此做出與我們不一樣的行為時,盡管我們相信周圍的人是錯的,但始終不為所動卻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對于一個化裝潛逃的國王來說,他那忠實的侍從堅持與他私下履行禮節和表現卑下的态度就幾乎是一種必不可少的信心鼓勵了,否則到了最後,這個國王對自己的身份也會産生懷疑。

     第二十節 我在第二章裡強調了這一點:身體的健康價值無比,它構成了我們幸福的最首要和最關鍵的要素。

    在這裡,我談一談保持和增進身體健康的幾條大體的做法和原則。

    在我們身體健康的時候,我們可以讓身體的整體或部分承受負擔和壓力,藉此可以把自己鍛煉強壯,使身體習慣抵禦各種各樣的惡劣影響。

    但一旦我們身體的局部或整體出現了不健康的狀況,那我們就要采用相反的做法:以各種可能的方式讓患病的部位得到休養、生息;因為患病或者虛弱的身體經受不起任何鍛煉。

    肌肉可以通過加強運用而得到加強,但神經經受折磨卻會遭到削弱。

    因此,我們可以從事适宜的勞作以鍛煉肌肉,但卻應該保護神經不受操勞。

    同樣,我們要避免眼睛受到太強烈的、尤其是反射光線的照射;不要在黑暗中用眼,以避免加重眼睛的負擔。

    也不要持續看視細小的物件。

    同樣,不要讓耳朵聽到太強烈的噪音。

    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們不應讓大腦進行一切強迫性的、持續不停頓的和不合時宜的勞作!因此,我們在消化食物時應該讓大腦休息,因為在大腦醞釀思想的生命力此刻正在胃部和大腸緊張工作,準備食糜和乳糜。

    基于同樣的理由,我們在進行劇烈的肌肉運動時或之後,都應該讓大腦得到休息,因為運動神經和感覺神經是大同小異的。

    正如我們受傷的四肢所感受到的疼痛其實發自大腦,同樣,真正工作和走路的是我們的大腦,而不是手和腳。

    也就是說,主管工作和走路的部分大腦通過延長神經和脊髓,刺激四肢的神經并以此使四肢運動。

    因此,我們四肢所感受的疲倦,其真正源頭在大腦,所以,隻有進行随意運動亦即指令由大腦發出的運動的肌肉才會感到疲勞,而非随意工作的肌肉,例如心髒,就不會感到疲勞。

    所以說,如果我們強迫大腦同時進行劇烈的體力活動和緊張的精神活動,或者在這兩種活動之間間隔很短的時間,那麼,很明顯,大腦就會受到損害。

    這一點和以下的事實并沒有出入和矛盾:在開始散步時,或者經過短暫時間的漫步以後,我們經常會感到精神活力得到了提升,原因就在于大腦掌管肢體活動的部位還沒有感受到疲勞,而在另一方面,輕微的肌肉活動和由此引起的呼吸增加卻加大了大腦動脈的血液流量,并且帶來了更多氧氣。

    我們一定要給予大腦必需的、足夠份量的睡眠,藉此休養、恢複。

    人需要睡眠就等于鐘表需要上發條(參閱《作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的第二篇第十九章)。

    一個人的大腦越進化,大腦活動越大,那他所需要的睡眠份量就越多。

    但超出了所需的份量則隻是浪費光陰而已,因為在睡眠的時間長度上所得到的卻在質量深度上失去了(參閱《作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第二篇第十九章結尾處。

    我們應該知道:大緻而言,我們的思維活動不過就是大腦的一種有機作用,因此,這種有機活動及其休息類似任何其他有機活動。

    正如眼睛的過度操勞使眼睛受損,同樣,思考過度會損害大腦。

    胃部的作用就是消化,大腦的作用就是思考這一說法是正确的。

    但認為一個非物質和簡單的靈魂寄居在人的大腦,不斷在思考,因而永遠不知疲倦,對這個世界也一無所需這一看法是錯誤的。

    這一謬誤确實誤導不少人做出了荒唐的事情而導緻思維的愚鈍。

    例如,腓特烈大帝曾經嘗試完全戒除睡眠。

    那些哲學教授可千萬不要再用他們的實用烹饪手冊一般的、為迎合需要而編制的問答指南式的哲學,為類似上述謬誤推波助瀾。

    甚至以實踐的眼光也可看出這一謬誤的害處。

    我們應該習慣于把我們的思維活動絕對視為一種生理作用;并根據這一點避免使我們的思維過分操勞。

    同時,要記住,我們所有身體的痛苦、疾病和紊亂,無論發生在身體的哪一個部位,都會影響大腦精神。

    閱讀加班尼斯的着作《人的生理與精神之間的關系》會對理解我上述所說的話有很好的幫助。

    很多偉大的思想家和學者到了晚年就智力衰退,變得孩子氣,甚至出現精神錯亂,原因就在于忽略了我在這裡所說的要點。

    例如,這個世紀的着名英國詩人華爾特司各特爵士、華茲華斯、修特等,到了晚年,甚至在步入歲以後精神思想就變得衰弱、呆滞,甚至淪為癡呆。

    對此的解釋無疑就是他們都受到了高額金錢的誘惑,把文學當成了一種生财工具。

    這誘使他們進行了違犯自然的腦力勞作。

    誰要是把畢加索斯套上苦役的轭子,用鞭子抽打文藝女神,那麼,一如那些強迫得到維納斯愛神服務的人,同樣會遭受懲罰。

    我懷疑甚至康德在最後成名以後,在其生命的最後歲月裡也是工作過頭了。

    這樣,他生命中的最後四年就成為了他的第二個童年期。

    相比之下,魏瑪宮廷的先生們歌德、魏蘭、涅布爾等直至高齡都能保有完好的思想能力和精神活動。

    這是因為他們并不是為金錢而寫作的人。

    伏爾泰也屬于這樣的情形。

    一年中的每一個月份對我們身體的狀态、健康、甚至我們的思想,都有着某種直接的、獨立于天氣之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