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集卷四 衡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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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以告人,其難在告,告人以其端,其難在用。
今夫衡之有刻也,于此為铢,于此為石,求之而不得,曰是非善衡焉,可也,曰權罪者,非也。
始吾作《權書》,以為其用可以至于無窮,而亦可以至于無用,于是又作《衡論》十篇。
嗚呼!從吾說而不見其成,乃今可以罪我焉耳。
曰經者,天下之民舉知之可也,曰權者,民不得而知矣,群臣知之可也,曰機者,雖群臣亦不得而知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
夫使聖人而無權,則無以成天下之務,無機,則無以濟萬世之功。
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
而機者,又群臣所不得聞,群臣不得聞,誰與議?不議不濟。
然則所謂腹心之臣者,不可一日無也。
後世見三代取天下以仁義,而守之以禮樂也,則曰聖人無機。
夫取天下與守天下,無機不能。
顧三代聖人之機,不若後世之詐,故後世不得見耳。
有機也,是以有腹心之臣。
禹有益,湯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
是三臣者,聞天下之所不聞,知群臣之所不知。
禹與湯、武倡其機于上,而三臣共和之于下,以成萬世之功。
下而至于桓、文,有管仲、狐偃為之謀主,阖廬有伍員,勾踐有範蠡、大夫種。
高祖之起也,大将任韓信、黥布、彭越,裨将任曹參、樊哙、滕公、灌嬰,遊說諸侯任郦生、陸賈、枞公,至于奇機密謀,群臣所不與者,惟留侯、ガ侯二人。
唐太宗之臣多奇才,而委之深、任之密者,亦不過曰房、杜。
夫君子為善之心與小人為惡之心,一也。
君子有機以成其善,小人有機以成其惡。
有機也,雖惡亦或濟,無機也,雖善亦不克。
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以一日無也。
司馬氏,魏之賊也,有賈充之徒為之腹心之臣以濟。
陳勝、吳廣,秦民之湯、武也,無腹心之臣以不克。
何則?無腹心之臣者,無機也,有機而洩也。
夫無機與有機而洩者,譬如虎豹食人而不知設陷井,設陷井而不知以物覆其上者也。
或曰:機者,創業之君所假以濟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機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嗚呼!守成之世,能遂熙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見機之可去也。
且夫天下之變,常伏于燕安,田文所謂“主少國危,大臣未附”,如此等事,何世無之。
當是之時,而無腹心之臣,可為寒心哉。
昔者,高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遺孝惠、孝文。
武帝之末,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遺孝昭、孝宣。
蓋天下雖有泰山之勢,而聖人常以累卵為心,故雖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
《傳》曰:“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
”彼冢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舉天下之事委之,三年而不置疑于其間耶?又曰:“五載一巡狩。
”彼無腹心之臣,五載一出,損千裡之畿而誰與守耶?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密友,以開心胸,以濟緩急。
奈何天子而無腹心之臣乎? 近世之君宴然于上,而使宰相眇然于下。
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
臣視君如天之遼然而不可親,而君亦如天之視人,泊然無愛之之心也。
是以社稷之憂,彼不以為憂,社稷之喜,彼不以為喜。
君憂不辱,君辱不死。
一人譽之則用之,一人毀之則舍之。
宰相避嫌畏譏且不暇,何暇盡心以憂社稷。
數遷數易,視相府如傳舍。
百官泛泛于下,而天子茕茕于上,一旦有卒然之憂,吾未見其不颠沛而殒越也。
聖人之任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師,愛之如兄弟,握手入卧内,同起居寝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百人譽之不加密,百人毀之不加疏,尊其爵,厚其祿,重其權,而後可以議天下之機,慮天下之變。
太祖之用趙中令也,得其道矣。
近者寇萊公亦誠其人,然與之權輕,故終以見逐,而天下幾有不測之變。
然則其必使之可以生人殺人而後可也。
将有二:有賢将,有才将。
而禦才将尤難。
禦相以禮,禦将以術,禦賢将之術以信,禦才将之術以智。
不以禮,不以信,是不為也。
不以術,不以智,是不能也。
故曰:禦将難,而禦才将尤難。
六畜,其初皆獸也。
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馬亦能?是,牛亦能觸。
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殺之。
殺之不能,驅之而後已。
?是者可馭以羁绁,觸者可拘以??衡,故先王不忍棄其才而廢天下之用。
如曰是能?是,是能觸,當與虎豹并殺而同驅,則是天下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