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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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寥寥無幾。

    每當日落西山,玩了一天的哈桑和我就分開了。

    我穿過那片薔薇,回到爸爸的廣廈去;哈桑則回到他的寒廬,他在那兒出世,在那兒度過一生。

    我記得它狹小而幹淨,點着兩盞煤油燈,光線昏暗。

    屋裡兩端各擺着一床褥子,一張破舊的赫拉特[1]Herati,阿富汗西部城市。

    [1]出産的地毯四邊磨損,擺在中間。

    屋角還有一把三腳凳,一張木頭桌子,哈桑就在那上面畫畫。

    此外四壁蕭然,僅有一幅挂毯,用珠子綴着“Allahuakbar”(真主偉大)的字樣。

    那是爸爸某次去麥什德[2]Mashad,伊朗城市。

    [2]旅行時給阿裡買的。

     1964年某個寒冷的冬日,正是在這間小屋,哈桑的母親莎娜芭生下了哈桑。

    我的媽媽因為生産時失血過多而謝世,哈桑則在降臨人世尚未滿七日就失去了母親。

    而這種失去她的宿命,在多數阿富汗人看來,簡直比死了老娘還要糟糕:她跟着一群江湖藝人跑了。

     哈桑從未提及他的母親,仿佛她從未存在過。

    我總是尋思他會不會在夢裡見到她,會不會夢見她長什麼樣子,去了哪裡。

    我還尋思他會不會渴望見到她。

    他會為她心痛嗎,好比我為自己素昧平生的媽媽難過一樣?有一天,為了看一部新的伊朗電影,我們從爸爸家裡朝紮拉博電影院走去。

    我們抄了近路,穿過獨立中學旁邊的軍營區——爸爸向來不許我們走那條捷徑,但當時他跟拉辛汗在巴基斯坦。

    我們跨過圍繞着軍營的藩籬,跳過一條小溪,闖進那片開闊的泥地,那兒停放着積滿塵灰的廢舊坦克。

    數個士兵聚集在一輛坦克的影子下抽煙玩牌。

    有個士兵發現了我們,用手肘碰碰身邊的家夥,沖哈桑嚷嚷。

     “喂,你!”他說,“我認識你。

    ” 我們跟他素不相識。

    他又矮又胖,頭發剃得很短,臉上還有黑乎乎的胡茬。

    他臉帶淫亵,朝我們咧嘴而笑,我心下慌亂。

    “繼續走!”我低聲對哈桑說。

     “你!那個哈紮拉小子!看着我,我跟你說話呐!”那士兵咆哮着。

    他把香煙遞給身邊那個家夥,用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圍成圓圈,另外一隻手的中指戳進那個圈圈,不斷戳進戳出。

    “我認識你媽媽,你知道嗎?我和她交情不淺呢。

    我在那邊的小溪從後面幹過她。

    ” 衆士兵轟然大笑,有個還發出一聲尖叫。

    我告訴哈桑繼續走,繼續走。

     “她的蜜穴又小又緊!”那士兵邊說邊跟其他人握手,哈哈大笑。

    稍後,電影開始了,我在黑暗中聽到坐在身邊的哈桑低聲啜泣,看到眼淚從他臉頰掉下來。

    我從座位上探過身去,用手臂環住他,把他拉近。

    他把臉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認錯人了,”我低語,“他認錯人了。

    ” 據說莎娜芭抛家棄子的時候,沒有人感到奇怪。

    熟背《可蘭經》的阿裡娶了比他年輕19歲的莎娜芭,這個女人美貌動人,可是不潔身自愛,向來聲名狼藉。

    人們對這樁婚事大皺眉頭。

    跟阿裡一樣,她也是什葉派穆斯林[1]伊斯蘭教分為遜尼(Sunni)和什葉(Shia)兩大派系。

    兩派的分别主要在于對于穆罕默德繼承人的合法性的承認上。

    按什葉派的觀點,隻有阿裡及其直系後裔才是合法的繼承人,而遜尼派承認艾布·伯克爾、歐麥爾、奧斯曼、阿裡四大哈裡發的合法性。

    [1],也是哈紮拉[2]Hazara,阿富汗民族,主要分布在該國中部省份。

    [2]族人。

    她還是他的第一個堂妹,因而他們天生就應該是一對。

    但除了這些,至少在他們的外表上,阿裡和莎娜芭毫無共同之處。

    風傳莎娜芭那善睐的綠眼珠和俏皮的臉蛋曾誘得無數男人自甘堕落,阿裡的半邊臉罹患先天麻痹,因此他無法微笑,總是一副陰骘的臉色。

    要判斷石頭臉的阿裡究竟高興還是難過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因為隻有從他眯斜的棕色眼睛,才能判斷其中是歡樂的閃爍,還是哀傷的湧動。

    人們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用在阿裡身上再貼切不過,他隻能在眼神中透露自己。

     我聽說莎娜芭步履款款,雙臀搖擺,那誘人的身姿令衆多男人跟他們的愛人同床異夢。

    但阿裡得過小兒麻痹症,右腿萎縮,菜色的皮膚包着骨頭,夾着一層薄如紙的肌肉。

    我記得八歲那年,有一天阿裡帶我到市場去買馕餅[3]Naan,阿富汗日常主食,将面團抹在烤爐上烘焙而成。

    [3]。

    我走在他後面,嘴裡念念有詞,學着他走路的樣子。

    我看見他提起那條嶙峋的右腿,搖晃着劃出一道弧形;看見他那條腿每次踏下,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右邊傾低。

    他這樣蹒跚前進而又能不摔倒,不能不說是個小小的奇迹。

    我學着他走路,差點摔進水溝,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阿裡轉過身,看到我正學着他。

    他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