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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以為她單是為了不去公園的緣故傷心,心裡都有些難受。

     “四表妹,不要傷心。

    我們一起去。

    五舅母這兩天沒有心腸來管你。

    萬一她有什麼話,由我來擔當好了,”琴俯下頭去溫柔地在淑貞的耳邊說。

     “好,大家都去。

    這點小事情不必管他們答應不答應,先做了再說!萬一給他們曉得了,也不過挨兩句罵而已。

    我們還怕這個做什麼?”覺民下了決心毅然地說道,他臉上的表情是很嚴肅的,他不再有顧慮了。

     “四表妹,你聽見沒有?大家都去!”琴看見淑貞不作聲,便順着覺民的語氣,繼續柔聲安慰道。

     “先做了再說,……”淑英猛省似地低聲念道。

    她好像在思索什麼事情。

     “我的腳……”從淑貞的口裡忽然迸出了這三個字。

    以後又是斷續的抽泣。

     “你的腳?怎麼,你的腳痛嗎?”琴關切地問道。

    她連忙埋下眼光去看淑貞的一雙挨了許多闆子流了許多眼淚以後纏出來的小腳,這雙畸形的腳在公館裡是很出名的。

    淑貞的母親沈氏曾經拿這雙小腳向人誇耀過。

    也有些人帶着羨慕的眼光贊美過它們。

    隻有淑貞的哥哥姐姐們才把它們看作淑貞的痛苦生活的象征。

    他們曾經投過許多憐憫和嘲笑的眼光在這雙腳上。

    但是如今這雙小腳也成了他們所看慣的東西了。

    所以連琴也不能夠馬上就明白“我的腳”這三個字的意義。

     淑貞沒有答話。

    衆人站在花園的外門口,把淑貞包圍着,在問這問那。

     “大少爺,大少爺!”绮霞慌慌張張地從過道那面出來,帶跑帶走地一路嚷着。

     “绮霞,什麼事情?你這樣慌張!”愛管閑事的淑華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連忙跑過去攔住绮霞問道。

     “孫少爺生急病,急驚風,在太太屋裡,”绮霞張惶地斷續說,便撇開淑華往後面走去。

     衆人聽見海臣突然生急病,完全忘記了方才的事情,一起往周氏的房間急急走去。

     周氏的房裡黑壓壓地擠滿了一屋子的人,空氣很緊張。

    有的人從外面進來,有的人慌張地跑出房去。

     “拿保赤散!”“保赤散很靈驗。

    ”“三太太那兒有。

    ”“绮霞去拿了!”“醫生來了嗎?”“醫生為什麼還不來呀?”“剛剛去請了,就會來的。

    ”人聲這樣地嘈雜。

    琴和淑英姊妹連忙擠到前面去。

     何嫂坐在床前一把椅子上,海臣躺在她的懷裡。

    那張可愛的小臉因為痛苦做出來可怕的怪相。

    小嘴裡接連地發出“唔,唔”的聲音,跟着這聲音他的手和腳痛苦地搐動起來。

     “海兒!海兒!”覺新帶着滿頭汗珠從外面跑進房來。

    他遠遠地瞥見了海臣的身子,便推開衆人,一下子沖上去,他幾乎撲倒在何嫂的身上。

     “海兒,你怎麼了?”他把頭俯在海臣的臉上,他急得哭出來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去。

     海臣不回答。

    他的眼睛半開半閉着,他已經不能夠辨認他的父親了。

    他除了痙攣地舞動手腳,痛苦地叫出“唔,唔”的聲音外,什麼也不知道了。

     “媽,我怎樣辦?”覺新擡起淚痕狼藉的臉絕望地攤開手頓着腳,望着周氏抽泣地說。

     “這不要緊。

    你不要着急。

    ……啊,保赤散來了。

    吃了保赤散就會好的,”周氏鎮靜地安慰覺新說。

     周氏從绮霞的手裡接過了保赤散,便上前去把它喂給海臣吃了。

     覺新這時心裡彷徨無主,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事情。

    他茫然地掉頭四顧,忽然瘋狂似地叫起來:“醫生呢?為什麼不請醫生?”“醫生就來了,已經去請過了,”人叢中有一個女人的聲音這樣回答。

     “醫生為什麼還不來?”覺新依舊頓着腳焦急地說。

    他掉轉身子向外面走去。

    他剛走了兩步又回轉來。

    他仍舊站在何嫂面前。

    他剛剛看了海臣一眼,馬上又把眼光掉開。

    他到處看了看。

    過後他擡起頭望着天花闆,含着眼淚,微微張開嘴,禱告似地低聲說:“珏,……珏,你保佑保佑海兒罷。

    ”“王師爺來了!”一個聲音響亮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全身都震蕩着這個聲音。

    他連忙掉過頭去看房門口。

     王雲伯,一個黑發長須的醫生,被仆人袁成領着走進了房間。

    衆人連忙讓出了一條路。

    醫生安閑地走到海臣面前。

    绮霞馬上端了一個凳子來,請他坐,他便在何嫂旁邊坐下了。

     醫生伸出手去按脈,一面向何嫂訊問病狀,何嫂激動地說:“起先還耍得好好的,後來忽然抱着頭喊痛。

    我問他哪兒痛。

    他隻抱着頭'痛呀,痛呀'喊個不祝後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醫生頻頻地點着頭。

    他又問了幾句話,都得到滿意的回答,便站起來。

    他的嚴肅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他客氣地對周氏說:“孫少爺的病不要緊,吃了保赤散也很好。

    我看是發肝風,因為肝熱太重,所以發肝風。

    這不是重病,不要緊,再吃一兩付藥就更好了。

    太太,請你們放心,等我來開個藥單子。

    ”“難為先生費心。

    請到那邊簽押桌去開單子罷,”周氏欠身答道。

     醫生坐在書桌前寫好了藥方,便由覺民陪着出去了。

     淑華已經封好了脈禮,看見醫生出去,連忙把它交給绮霞,低聲催促道:“快,快送去。

    ”“嗯,”绮霞倉卒地答應一聲,就往外面飛跑。

     “绮霞!”周氏忽然叫道。

    但是绮霞已經聽不見喚聲了。

     “绮霞送脈禮去了。

    媽喊她有什麼事?”淑華接口說。

     “那麼喊張嫂去罷,喊個大班去把藥立刻揀來!”周氏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出去喊!”覺新說了這四個字,不等别人答話,便抓起藥方往外面跑了。

    這天的傍晚,覺民、琴和淑英、淑華姊妹在覺新的房裡閑談,何嫂抱了海臣從外面進來。

    海臣看見琴便親熱地喚了一聲:“琴孃孃。

    琴高興地答應了一聲,站起來,伸手去輕輕地捏了一下海臣的臉頰,笑問道:”你今天早晨在做什麼?“海臣微微笑着,歇了片刻,才清晰地說:”今天把你們吓倒了。

    “”你為什麼要吓我們?“琴溫和地問。

     海臣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認真地說:“我以後再不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