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九回 胡寶玉避暑遣愁懷 汪桂芬揮金消豔福

關燈
猛見一所洋樓上面,有三個婦人斜倚鐵欄,惟打扮不同,顯然是一主二仆,在那裡指點談笑。

    桂芬一望之間,遠遠地尚不清楚,但覺得身材俊俏,舉止風流而已。

    及至走近了數十步,擡着頭定睛細視,不禁心花為之大放。

    正所謂: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原來不是别的婦人,就是天天想念、日日尋訪的那個胡寶玉。

    不料他即住在此間,但初十邊我也來過,怎麼沒有見呢?況他門上現貼着“ 姑蘇胡寓”,難道我當時眼睛花了嗎?既而仔細一想,忽然大悟,記得那日門上貼着召租,還是一注空屋,大約他新搬到這裡的。

    隻是我怎好貿然闖進去呢?他雖本系妓女,而現下未挂招牌,我若走入裡邊,被他罵将出來,如何是好? 桂芬正值躊躇之際,寶玉同阿金、阿珠還靠在欄杆上觀看,也見下面有一人走來踱去,不時呆呆的向上睜瞧,寶玉卻不認識是桂芬,回頭向阿金說道:“ 看下底格格人,立仔勿知啥辰光哉,一徑對仔倪看,隻怕有點癡格。

    ”阿金未及回答,阿珠先說道:“ 我看格格人像煞面孔野熟笃,搭仔留春園裡格汪桂芬差勿多,勿知阿就是俚 ?我本則眼睛蠻兇,随便啥人,見過仔一面就認得格。

    不過故歇勿着做戲格行頭,格落我認勿準哉。

    阿金姐, 格眼光也勿推扳, 細細教認認看 。

    ” 阿金道:“看上去實頭是俚笃,我猜俚末,一定看見仔倪大先生,心裡勿轉好念頭,想吊膀子 。

    倒是格種神氣,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哉。

    ” 阿金嘴裡這樣說,眼睛卻向着寶玉看。

     寶玉此時被他們二人提醒,重又向下細加辨别,果然是他,雖心中不甚合式,而現下在此避暑,正苦夜間無人陪伴,他既送上門來,我不免将就些兒,邀他入内,以消寂寞,有何不可?況他是個有名出色的伶人,外貌縱然不揚,内才或者有餘,我且請來一試,免得有以貌取人之失。

    寶玉打定主意,就湊着阿金耳朵,錯落錯落說了幾句。

    阿金點頭微笑,連稱“曉得”,遂即一手拉着阿珠,急忙移步下樓。

    阿珠早已會意,跟着阿金到了門外。

    仍見桂芬立在那裡出神,阿金便高聲喝道:“ 格格人倒少格,呒不啥一徑立勒浪仔,朝仔倪樓窗勒看格,阿是想讨耳( 讀倪) 光吃佬?”阿珠也道:“ 看俚賊頭賊腦,隻怕是看腳地 ,勿然末,間搭胡家(讀夾)裡,亦勿勒裡做戲,有啥格好看介?”說罷,笑了一笑。

    這幾句話,分明是撩撥桂芬。

    桂芬正當呆想,忽見他們出來,未免有些忸怩,及聽了他們的話,卻并無半點怒容,料得他們有意前來勾搭的,便随口答道:“我立在此間歇息,不犯什麼禁,因何就出口傷人呢?” 阿金道:“ 勿實梗鬼頭關刀,倪自然勿罵 哉 。

    ” 桂芬道:“ 我要想找訪一個人,因與你家同姓,所以在此立了多時,你們就罵我做賊,實在冤得狠。

    ” 阿金道:“ 姓胡格末多得勢,勿但是倪一家 , 要問啥人佬?” 桂芬道:“ 我問的是胡寶玉先生,從前住在三馬路這邊的,你們可曉得嗎?” 阿金卻不說明,先故意問道:“ 姓啥叫啥?要尋俚啥正經佬?”桂芬道:“我叫汪桂芬,雖尋他并沒正事,卻要見見他的面呢。

    ” 阿金方說道:“ 間搭就是寶玉先生住格場化,勿長遠搬得來格勒呀, 要見俚格面,終有點事體格 。

    ” 桂芬恐他們從中作難,因道:“相煩你們二位引導,我見過了你家先生,請你們二位吃茶可好?”阿金、阿珠均答道:“茶倒 吃,不過倪剛剛得罪仔 ,肚裡見氣介!”說着,回身在前引領,桂芬在後跟随。

    進了門,上了樓,阿金先請他在中間坐了,方始進房告訴寶玉。

     其時寶玉下了洋台,在房坐候,聽說桂芬已在外面,即便老着臉徐步出房。

    桂芬剛正坐定,忽聞得一股非蘭非麝的香氣,從鼻觀直透腦筋,知是寶玉來了,急忙将身立起,果見寶玉掀簾而出,即搶步上前叫應。

    寶玉看他有些呆氣,不禁微笑一笑,也回叫了一聲,假作問他尊姓大名,桂芬一一實言回答,又說了許多仰慕的話。

    寶玉略略謙遜,便請他進房坐下,阿金等送過香茗、煙袋。

    寶玉免不得請問桂芬來意,桂芬無非自表相思之念。

    彼此談談說說,不覺天色已晚,寶玉因與他初次會面,不便下榻留髡。

    桂芬坐了好一回,隻得起身回去,連戲都沒有去做,悶過了一宵。

    次日自己忖念,昨夜他并不留我,大約我未曾結交所緻,故到下午四下鐘,懷中藏着一卷鈔票,重到寶玉家中,即将鈔票贈與寶玉,作為夜度之資,又開銷了阿金、阿珠、相幫等十餘塊錢,算是買茶吃的。

    正是: 名優也堕銷金窟,彼美重開賣笑樓。

     不知寶玉得了銀錢,怎樣接待桂芬,消此長夏,且看下回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