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回 舊店重開忽來親串 佳人半老效作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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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人,寶玉甚是愛憐,便問那婦人來意。

    那婦人也是浦東人,口音極其粗俗,回說:“我在鄉下,聽是侬妹子實介得意,又曉得二哥也在這裡幫忙,介落我帶仔囡魚來投奔侬,要想跟侬學習學習,弄口飯吃吃呀。

    ”寶玉聽了,頗合己意,将姨甥女取了一個名字,叫做月仙,就留他母女住在此間,又做了幾套新的綢衣服與月仙穿着,真真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居然打扮得姣好輕盈,并且聘請了一位烏師先生教他學習彈唱。

    可喜他聰明伶俐,一學便會,喉音清澈,依稀莺啭喬林,故後來改作女伶,登台演劇,現下且不細表。

     按書中有話則長,無話則短。

    寶玉自得月仙以來,彈指間已是春去秋來,暑往寒至,匆匆又閱一年。

    在下曾作一絕,以志感。

    詩曰: 光陰似箭催人老,歲序如流不我加。

     枉灑江州司馬淚,浔陽又聽弄琵琶。

     寶玉自顧年華已将不惑,漸覺花容改變,一年不如一年,即近日生涯也不及前歲之盛,若非工于修飾,恐就此一蹶不振了。

    然一味濃妝豔抹,非但别人久已看慣,不足以矜奇鬥勝,而且一争過中年,已稱半老,仍然這樣的塗脂抹粉,與後輩姊妹們争衡,适以形自己的醜态了。

     正在犯想之際,忽見阿金手裡拿着一張小照,走進房來,說道:“大先生, 格日子勒耀華拍格照,今朝我去拿仔來哉。

    到蠻像煞一個男,野好看笃。

    大先生, 自家看 。

    ” 說着,便遞與寶玉觀看。

    寶玉那天改作男裝,在耀華拍這個照,本屬無心,今番自己看了自己,見頭上戴一頂小帽,正中嵌着一粒滴珠。

    珠下一塊披霞帽塊,身上穿一件四邊鑲滾大如意頭的棗紅對胸馬褂,隻因拍的是半身,沒有露出下面的 。

    然覺得這樣裝束,比前少嫩了許多,又聽阿金稱贊好看,遂定了改裝主意。

    立即命阿金購買最新時的外國花緞,交與裁縫,限三日天要做成馬褂、馬甲、 各一件,工資不計。

    果然有錢不消周時辦,三日後盡行做好,寶玉就此穿着起來,差相幫叫了一部皮篷馬車,帶着阿金、阿珠徑往靜安寺愚園而去。

     此際豔陽天氣,園中遊人如織,一見寶玉這副裝飾,無不交頭接耳,互相評論,即北裡姊妹們也在那裡竊竊私講,有的說好,有的說歹,莫衷一是。

    因曩時花業中,男裝甚少,雖非寶玉作俑,然風氣推行,實由寶玉為之倡。

    若到了今日,西學浸興,女學生到處皆有,頭上戴着外國帽,拖着一條大辮,鼻梁架着金絲鏡,腳上皮靴橐橐,有時身着操衣,竟與男學生毫無區别,常在街上行走,沒半點羞澀之态。

    倘同寶玉比較起來,隻怕面皮還要老練些,即路人平日也見慣了,無足為怪,設在寶玉之時,不知怎樣的咋舌稱奇呢!在下做到此處,忽又想起數十年前,海上女堂倌盛行,有一個叫周小大,略有姿色,惹得登徒子趨之若鹜。

    一日與人賭賽東道,改扮男裝,在馬路上行走,竟被巡捕識破,拉入捕房,送至公堂,會審官因有關風化,将小大枷号遊街示衆,并且把女堂倌盡行禁盡,一時鹹稱為善政。

    這段情事,系在寶玉之前,所以不說寶玉作俑。

    況寶玉并非天足,穿了這套衣服,竟如《西廂記》惠明所雲的“男不男、女不女”了。

     閑文少叙。

    且說寶玉在亭子中倚欄呂茗,雖微聞旁人私議,他翻揚揚自得,大有一副老作家氣象。

    坐了一回,方同阿金等出園,又往味莼園略坐片刻,卻與在愚園差不多。

    因見天已将暮,即便乘車回去,後從大馬路、四馬路兜了幾圈趟子,始覺盡興歸家。

    适值有客前來叫局,寶玉随身而往,客人見了,個個贊美不置。

    因此,寶玉返舍,又添做了幾套男裝衣服,不知者猶以為寶玉最喜翻陳出新,其實寶玉不過欲遮掩老态罷了。

    正是: 色衰枉費菟裘計,年老甘居鸨婦名。

    要知寶玉收養義女,退為房老大,開慶餘堂,請看下回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