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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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什麼樣的小姐呢?” “什麼樣的小姐,媽媽您好好看看,以後再詳細告訴我吧。

    ” “可這裡誰也沒有啊。

    ” “她說馬上就會回來的,讓我在這兒等她。

    ” “她是這樣和你說的?” “是啊,她說要給我帶來幸福……” “帶來幸福?” 阿島想說,那是在嘲弄你的,但她卻坦然自若地笑着說: “那她是到什麼地方尋找幸福去了。

    哪兒有這種像被狐狸迷住的事,好了,回去吧!” “不!她說即使媽媽來了,也請您和我一起等她。

    ” “你是說等那位小姐?” “是啊,她還說不該引起媽媽疑心,還給了我這張名片哪!” “竟有這種怪事……” “可小姐也喜歡我!” “名片在哪兒?” 阿島一眼看到初枝從懷裡拿出的名片,頓時變了臉色。

     初枝感到情形不對,便問: “媽媽,怎麼了?” 四 “不!沒什麼。

    ” 阿島馬上毫不在意地笑着說: “這小姐真不應該,她以為你眼睛看不見,在戲弄你呀:你看,這不是男人的名片嗎?” “喲,怎麼?” “她愚弄你哪!好了,走吧!” 阿島摟着初枝的肩膀勸道,但初枝卻牢牢地站在那裡反抗着。

     “等等,媽媽!我在等小姐!” “她不會來的呀!這種人,你就是等到天黑她也不會來的。

    ” “會來的,肯定會來的,我們約好了的。

    ” “約好了?那是騙你哪!” “騙我也沒關系,我要等她。

    我想讓媽媽看看那位小姐。

    凡是我想看的東西,難道不全是媽媽看過後,再詳詳細細講給我聽的麼?” “所以呀,那樣一個愚弄初枝的人,别再看了!” “不,我不回去!” 初枝像撒嬌的孩子似的搖晃着肩膀。

     “我從沒有向别人說過謊話,如果不等她,就等于欺騙了小姐。

    ” “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啊!” “可我還想再見一次那位小姐。

    ” “不行啊!你太犟了,不聽媽媽的話了?” 當受到阿島這不講情理的斥責時,初枝感到母親确有些不同尋常,于是,便順從地點頭說: “是嗎?那就回去吧!” 讓媽媽牽着手,默默地走了。

     聽見了小鳥在啼鳴。

     阿島這才停住腳步回頭望去。

     看上去是下到了小山的背後,落葉松林的黃葉,随着鳥群的飛過,悄然無聲地飄落在地上,肉眼幾乎看不見。

     阿島好不容易鎮靜下來,這時才意識到她在緊緊用力地握着初枝的手。

     當阿島看到初枝似乎已從夢中醒來,幻覺消失了,隻是為母親的忐忑不安而擔心,無精打采沮喪的樣子時,她想對初枝說: “她的聲音和氣味當然像媽媽了,因為她是你的姐姐啊。

    ” 為什麼要那樣不顧一切地逃離那裡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見上一面又有什麼不可以?一個一出生就分開的孩子,隻靠看一眼,是不會認出自己的母親和妹妹的。

     是不是現在就返回去,躲在樹陰下,暗中看看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呢。

     從阿島的内心深處,突然湧起埋藏在心底的愛。

     然而,她想身邊帶着初枝,這是不可能的。

     初枝雖然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又什麼都能看見,即便隐藏起來她也一樣能看見。

     不管怎麼說,阿島對于兩個孩子的相逢,還是感到了無法形容的喜悅。

     五 阿島作為一個母親,連自己的孩子,取名叫禮子都不知道。

     這個孩子未等吃足自己的奶水便被圓城寺子爵家領去了。

    對于這對母女而言,不如說是一種異乎尋常的幸福。

     一個年輕的藝妓生孩子,首先就是一件不成體統的事。

    所以,阿島認為即便自己陷入流落鄉下的窘境,也還是同孩子遠離為好,她常常以此聊以自慰。

     然而,當初枝出生後,那個已經分手的孩子反而在心中複活了,她将初枝當作兩個孩子來疼愛,她想這次再也不會放手了。

     雙目失明的孩子,誰也不要。

     而且,這個失明的孩子,仿佛永遠活在母親的體内。

    人世如同母親胎盤内一樣,是黑暗的什麼也看不見。

    初枝确信,一切事物都同母親所說的一模一樣。

     母親的眼睛就是女兒的眼睛。

     初枝懷疑自己是否生活在現實世界中。

    她似乎生活在母親以語言為自己所描繪的夢幻世界,也就是母愛的世界裡。

     對于母親來說,難道還會有比她更可愛的孩子嗎? 阿島總是告訴初枝,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好人,沒有壞人;隻有美,沒有醜。

     初枝相信母親的話,她像住在天堂裡一樣,純潔無瑕。

     現在想來。

    應當說是超越了幸福,初枝幾乎是殘酷地被阿島欺騙了。

     令阿島始終感到驚奇的是,初枝的這種内心世界,雖然無疑是不健全的,但它并非冰冷和貧乏,而是溫暖的和豐富的。

     阿島有時甚至覺得,為了使她在精神上能夠健康成長,眼睛能看見東西,也許反而會成為一種多餘的累贅。

     然而,阿島一看到名片,便逃出來,像現在這樣,心亂如麻。

    連走在一旁的初枝的心也從母親手中落下,一片漆黑,不知扶住什麼才好。

     阿島一回到旅館,便催着初枝去洗溫泉。

     她想,泡在溫泉裡,自己的心情就會平靜下來,通過裸體的充分接觸,也可以使初枝放心。

     初枝像一個吃奶的嬰兒似的尋找着母親的Rx房。

     那種手感似乎在問: “怎麼了?媽媽!” 正在這時,旅館的女傭隔着玻璃門說: “老闆娘!長野的電話,給您接到浴室裡來吧!” “不,請接到房間裡,我馬上就去。

    ” 阿島回答着,兩手抓住初枝的肩膀說: “喂,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 “不嘛,如果有人進來怎麼辦?我害怕!” 說着,她和母親一起站了起來。

     “沒事的,你就泡在水裡。

    ” 阿島把初枝放進浴池裡,自己披上寬袖棉袍,來到走廊時,心想真糟糕。

     這個電話阿島不想讓初枝聽到,但也不願讓賬房的人竊聽。

     六 是姐姐嗎?電話的對方是阿島弟媳的聲音。

     “喂,你可不能不小心提防着喲,姐姐!聽說在暗中調查一切呢。

    ” 她開口便急匆匆地說,阿島故意高聲笑着說: “你說暗中調查,又玩的什麼花招呀?瞧你那聲音,被人聽見了,不也太丢人了嗎?” “你身邊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