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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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從帽子,便可了解了。

    ” 學生因這句不可思議的話而目不轉睛地看着初枝,他總覺得這少女已經完全占據自己的心了。

     “你真是個天真單純的人兒。

    眼睛看不見,可怎能這麼純真呢?” 然而對于初枝來說,正是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若不能誠摯地信賴他人,那世間就會一塌糊塗,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有這麼美麗的眼睛卻看不見東西,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我家的老朋友中有位叫高濱的眼科名醫就在這所醫院,請他給你好好診察一下,怎麼樣?” “我從出生時起就看不見……” “原來是這樣。

    ” 學生痛惜着,轉了話題。

     “你在東京有熟人嗎?” “有。

    ” 初枝猶豫片刻,從旁邊的手提包中取出一張名片。

     “是這位小姐……” “咦?這不是禮子、我妹妹的名片嗎?怎麼回事?” 初枝瞬間緊緊握住了學生的手。

     六 “妹妹?您的妹妹?” 初枝重複着。

     “啊。

    ” “可是,你怎麼會有我妹妹的名片呢?” “在山上從她那兒得到的。

    ” “是了,是了,她從信州的溫泉也給我寄過明信片。

    剛才不是提過一位叫高濱的眼科醫生嗎?禮子就是去他的别墅。

    ” “真想見見小姐……” “這很容易,請您随時來。

    ” “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 “你不是有名片嗎?她叫圓城寺禮子。

    名片上清楚地标明了地址、電話。

    ” “圓城寺禮子……” 初枝悄悄地低聲說。

     “是什麼字?可以往這兒寫嗎?” 說着,在學生的膝上展開手。

     “嗯,……開始是圓字,會嗎?一圓兩圓的圓,然後是城池的城字……” 初枝緊閉兩眼,仿佛看着發光的字雕刻在心上似的,一一點頭。

     “可是……” 她握住了學生的手指。

     “還是讓媽媽教我吧。

    ” 好像留戀于這飽含着童稚愛心的習字,學生擡起了頭。

     初枝眼中忽地現出一抹陰影。

     可初枝左手仍緊貼着學生的膝蓋,右手溫柔地握着學生的手指,像是在夢想着純真的幸福。

     手拉着手,卻又像忘記了這是在大白天的小丘上,别人會看見等等。

     這種無戒備的依賴感暖融融地傳遞過來,學生隻是不可思議地感到少女的手竟是如此美妙。

     “如果你想見我妹妹,那馬上就和我一起到我家去吧,或者打電話叫妹妹來這兒也可以。

    雖說她是妹妹,可和我隻差一歲,裝模作樣當姐姐,很可笑,瞎逞強,真沒治!” “可是,她卻溫和地對待我。

    這樣漂亮的小姐,我還沒見過哪!” 初枝眺望着遠空,就像禮子在那裡一樣。

     盲人想看的時候,即便是那裡沒有的東西,也會随時浮現于心間的。

     “禮子和你的性格完全是兩個極端,這樣也許反而很好吧。

    怎麼也想象不出你們倆見面時的樣子。

    ” “小姐的聲音和氣息都很像媽媽。

    ” “像你媽媽?” “嗯,所以我格外地想念她。

    ” 學生詫異地沉默着。

     “媽媽!” 初枝突然站了起來。

     學生驚訝的是,這女孩竟能如此聽辨出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朝小丘向下望去,那被稱作媽媽的女人,正因極度的憤怒和悲傷而踉踉跄跄地走着。

     學生自我介紹說是這名片上的禮子的哥哥正春,但媽媽卻隻是驚慌失措地催促着初枝,打了一輛出租車走了。

     七 初枝和阿島在築地的信濃屋安頓下來。

     正如其店名,這是家長野出身的人經營的旅館,與阿島是老相識了。

    這裡也是關照阿島的花月的信州政治家和實業家們常住的地方。

     阿島常和這些夥伴一起玩兒。

    喜好奢華,又有股巾帼不讓須眉勁兒的阿島,在女人當中也頗有人緣。

    每來東京必會的藝妓也有幾個。

    還有阿島初出道時的夥伴,現在已成為藝妓樓或酒館老闆的女人。

     要是被大家認為完全變成了鄉下人,是十分委屈的,因此這些方面的應酬,阿島竟奢華到了與身份不相稱的程度,這也是由于她生性喜好熱鬧的緣故。

     現在也是如此,剛剛在房間裡松弛下來,芝野官職顯赫時代的那些美好回憶便立刻浮現在腦際。

     阿島總是不停地往各處打電話,心想今晚大家狂歡一場也許可以解憂消愁吧。

     這是平常的慣例,可惟有這次卻在旅館裡垂頭喪氣的,覺得的确是輸了。

     然而,那顆男人般的春心,已被在醫院裡遭受的打擊摧垮了。

     “戲園子都在這附近,去歌舞伎座看看吧!” 初枝隻是搖頭。

     像個忘記了語言的人似的,初枝在汽車中也一直沉默着。

     也沒有必要問:“爸爸怎麼樣了?” 不許她見爸爸,這一點從媽媽的樣子來看,初枝就明白了。

     可是,見到那位學生為什麼會令媽媽那麼驚慌失措呢?這讓初枝困惑不解。

     阿島像是在敦促初枝似的,說道: “銀座街就在跟前呀!” “我看不見呐……” “哎呀,雖然看不見,可初枝不是個百事通嗎?” “哪兒也不想去。

    我很疲倦了,已經想和媽媽睡下了。

    ” “大白天就開始……” 阿島以笑來掩飾着,可初枝的寂寞卻感染了她。

     初枝是想躺在床上,完全地感受到媽媽的身體,就像回到母體内似的找回媽媽的心。

     對于以媽媽的眼睛作為自己心靈的眼睛,并且隻依賴于此而生活的初枝來說,不了解媽媽的心情,猶如與這個世界的聯系中斷了,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

     阿島拉着初枝的手,說: “這樣說來,媽媽也累了,睡一小會兒也行啊。

    ” “對不起,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