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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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舒适的衣服,還是結實耐穿的羊毛料子,不論是他的寬大堅實、制作精緻的皮靴,還是他那棕紅色的濃密的胡須遮住嘴巴的嘲諷神氣……什麼都帶着些英國風。

    甚至他的一雙手……他的手因久處熱帶變得非常白皙、充滿毛細孔,指甲剪得又圓又短,非常潔淨,以至于單看這雙手也會被人誤認為是英國人。

     “你說說,”他突然問道,“你有過這種感覺嗎?外人是很難體會的……有時候一個人被一口硬東西噎住了,弄得他整個脊背從上到下地痛起來……”這樣說着,他鼻子又皺滿了小皺紋。

     “有過,”冬妮說,“大家都有過這樣的經曆。

    有時忙着喝水……” “是嗎!”他感到不滿足地反問道。

    “不,不,咱們說的是兩回事。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不安的嚴肅神情。

     他是家中的第一個排遣了愁緒恢複了開朗的心情的人。

    他過去那種模仿馬齊魯斯·施藤格先生的才能現在仍然沒有忘掉,他可以花上個把小時用施藤格的腔調講話。

    吃飯的時候他打聽戲院的消息,有沒有好戲班子,演的是什麼戲……“我不知道,”湯姆說,為了掩蓋心中的煩躁,故意把語調裝得極端冷淡,“我從來不把精力花在這些事上。

    ” 克利斯蒂安一點也沒有聽出他的口氣來,他開始談起看戲的事……“戲劇對我來說簡直如同生命!我一聽到‘戲’這個字就感到非常幸福……我不知道,你們裡面有誰熟悉這種感情,既使沒有劇目上演,我也能一動不動地坐着看幾個鐘頭……那種喜悅的心情就跟我們小時候走進這間屋子裡來領聖誕節禮物時的一樣……不用别的,隻要聽一聽樂隊調整樂器的聲音就夠了。

    為了上戲院我可以犧牲一切……我特别喜歡看的是愛情場面……有些女角演到用手捧住愛人的頭的時候,多麼出色的表演!……講到演員……我在倫敦和在瓦爾帕瑞索和演員們很有些接觸。

    開始的時候,我對于能在日常生活中跟他們一起談話,看作是我的榮幸。

    在戲院裡我注意看他們每一個動作……裡面真是其樂無窮!一個角色說完了最後一句台詞,泰然自若地轉過身去,緩緩地,從容不迫地向後台走去,雖然他也知道,全場的目光都在盯着他的脊背……他們怎能作到這個地步!……從前我老是渴望,能被邀請到後台坐坐……是的,現在呢,可以這樣說,後台對我已經像在家裡一樣熟悉了。

    你們想象一下吧……在倫敦一座有名的戲院裡,一天晚上,幕已經升起來了,可是我還站在舞台上呢……我正在和瓦特克魯斯小姐說話……她有着無法形容的美貌!……好了!突然間,全體觀衆擺在你面前了……我的老天,我簡直說不上我是怎麼樣從舞台上跳下來的了!” 隻有格侖利希太太笑了起來,桌子旁圍坐着的其他人卻無動于衷;然而克利斯蒂安左右看了看,仍舊講了下去。

    他談到英國咖啡館裡的歌女,談到一位戴着撲了白粉的假發的女郎,她用一根長手杖敲着地闆走出台來,唱了一隻叫什麼《那就是馬利亞》的歌……“馬利亞,你們知道不知道,馬利亞是一個最堕落的人……假如有個女人作了一件極端罪惡的事,‘那就是馬利亞!’馬利亞是一個最堕落的人,衆所周知,是一個道德敗壞的人……”與此同時,他擺出一副厭惡的臉色,鼻子一皺,手指拳曲着舉起右手來。

     “克利斯蒂安!”參議夫人說。

    “你說這些我們都聽不太懂。

    ” 但是克利斯蒂安的目光茫然地從她身上越過去,他根本就沒打算再對他們說下去了。

    從他的深陷的小圓眼睛遊移不定的神情來看,顯然他正陷入一種不甯的沉思裡,或許就是沉思馬利亞和道德敗壞吧。

     突然他開口說:“奇怪……有時我無法将食物吞下去。

    不,這沒有什麼好笑的;我認為這是非常嚴重的事。

    當我腦子裡掠過這樣一個思想,我或者咽不下東西了吧,我真地就咽不下去了。

    在嘴裡已經咀嚼完了,可是這裡,喉嚨啊,肌肉啊……卻都幹脆拒不接受了……它們不服從意志的指揮了,你們知道。

    是的,事實是,我失去了往下咽的決心。

    ” 冬妮失聲喊出來:“克利斯蒂安!我的老天,你說的是什麼蠢話!你連咽東西的勇氣也沒有了……不要這樣,你的想法把你弄得稀奇古怪了……你告訴我們的是一些什麼希奇古怪的事啊……!” 托馬斯沉默不語。

    但是參議夫人卻插口說:“這是因為你離家時間太長克利斯蒂安,是的,你這次回家真是再好也沒有了;要是不回來,那邊的氣候還會使你的病加劇呢。

    ” 飯後他坐在擺在餐廳裡的那架小風琴前面,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