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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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了。

    他是個好孩子,貝西,是個老實孩子;可是……自從他兩次考試失敗以後,自然最好還是……法律對他沒什麼吸引力,目前威斯瑪爾郵局的差事很說得過去……我聽說,你們的克利斯蒂安要回來了,是嗎?” “不錯,尤斯圖斯,他快要回來了,願上帝保佑他一路平安!哎,真是天涯海角!雖然我沒有耽誤一分鐘就給他去了信,但這封信現在也還到不了他的手,就是他接着信,也還要坐兩個月的海船。

    但無論旅途有多長,我一定得見到他。

    雖然湯姆說他說什麼也不同意克利斯蒂安辭掉瓦爾帕瑞索的位置……可是請你替我想想:他離開我差不多有八年了!而且又是在這樣的境況裡!不,在這種艱辛的日子裡,我一定要他們都在我身邊……這對作母親的說來是非常自然的要求……” “當然,當然,”克羅格參議附和着說,因為她說着已經眼淚盈眶了。

     “現在托馬斯也同意了,”她繼續說道,“克利斯蒂安在什麼地方工作能比在家族公司工作更合适呢?他可以留在這裡,在這裡作事……哎,我總是提心吊膽,怕那裡的氣候對他身體有害……” 此時馬爾庫斯在托馬斯的陪伴下來到了大家的面前。

    弗利德利希·威廉·馬爾庫斯多年來一直是故世的參議的全權代理,他身材颀長,穿着一件棕色的長尾禮服,戴着黑紗。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吞吞吐吐,仿佛每個字都需要深思熟慮才能說出口。

    說話的時候他不是伸直了左手食指和中指,慢吞吞地梳理那亂蓬蓬的幾乎把嘴也遮蓋起來的棕紅色的胡須,就是不停地搓手,一雙滾圓的棕色眼睛茫然地向四處轉動,給人一種冥頑不靈和心不在焉的印象,其實他對這件事的關注程度不輸于在座的任何一個人。

     托馬斯·布登勃洛克這樣年輕已經作了這家大商号的老闆,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種少年得志的神氣;但是他的面色仍然是蒼白的,兩隻手,除了一隻上面戴着的祖傳的鑲着綠寶石的大印章戒指在閃亮外,也像黑衣袖下面的襯衫袖頭一樣白,毫無感情的蒼白,一看就知道這雙手完全是冰冷枯幹的。

    修得異常整潔的橢圓的手指甲略微泛着一些青色。

    這雙手在某些時刻,在某些類似痙攣的手勢中,表達的是一種畏縮的、敏感的、柔懦的和驚懼的自我克制,這和布登勃洛克家族的傳統是格格不入的,而且和他們的手型也是不适合的。

    他們的手雖說也相當纖秀,卻比較寬大,沒有失去平民的樣子……湯姆進屋後作的第一件事是打開通向風景廳的折門,好讓那邊的暖氣通進大廳來。

    很快,一股暖氣撲面而來。

     以後他和克羅格參議握了握手,就在桌子旁邊對着馬爾庫斯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來。

    他發現冬妮也在座,不禁感到有些出乎意外,他本來想說什麼,可是冬妮那種把頭一揚,把下巴向後一抽的樣子,卻使他把要說的話吞回去了。

     “怎麼,你還沒有負起參議先生的職責嗎?”尤斯圖斯·克羅格問道……“看來荷蘭人要求你作他們的代表這一希望是落空了,我的老朋友?” “是的,尤斯圖斯舅舅;我認為這樣最好……你看,我本來可以立刻繼承父親的參議頭銜的,還有許多别的社會職務;但是第一,我覺得自己年紀還小……第二,我跟高特霍爾德伯父一說,他馬上非常高興地同意了這個建議。

    ” “你很知情達理,孩子。

    很精明……這是十足的紳士風度。

    ” “馬爾庫斯先生,”參議夫人說,“我的親愛的馬爾庫斯先生!”說着她把手向他伸過去,手掌向上一翻,馬爾庫斯先生慢吞吞地握住她的手,他的臉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氣,而眼睛卻轉向了一旁。

    “您知道,請您來是為了什麼事,我知道您是不會拒絕的。

    先夫在他的遺囑裡曾經表示,希望您在他去世以後不要自視為外人,希望您能以股東的身份繼續在公司裡發揮您的作用,替公司作事……” “這是我的榮譽,參議太太,”馬爾庫斯先生說。

    “承你們看得起我,給我這樣優厚的職位,我實在是感激不盡,實在說來,我能給公司盡的力量真是微乎其微。

    我對于您和令公子賞給我的這個位置,上帝可以作證,除了滿懷感激地接受以外,沒有第二句話可說。

    ” “很好,馬爾庫斯先生,我們衷心感謝您這樣欣然接受了這個重責。

    尤其是在我目前還不能勝任的時候。

    ”托馬斯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一邊把手伸向桌子對面的這位股東。

    因為對這件事兩人早已取得默契,隻是當着大家做做樣子罷了。

     “俗話說:不是冤家不對頭……你們倆得把這句空話推翻了!”克羅格參議說。

    “現在給我們大家介紹财務情況吧。

    話先說在頭裡,我隻關心克拉拉的陪嫁費是多少,其餘的我都管不着。

    你這裡有沒有遺囑的副本,貝西?你呢,湯姆,你有沒有個粗粗的算計?” “都在我腦子裡呢,”湯姆說,他一邊點燃一支俄國紙煙,一邊向後仰靠着椅背,遙望着風景廳,給大家分析情況……事實是,參議遺留下的财産比任何人所能想象的還要多一些。

    冬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