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跳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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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她麼?” 特·拉賽班特先生坐了車把學士院的同僚伏葛冷接着一起來。

    伏葛冷态度非常殷勤。

    花粉商太太光彩熠熠,兩位學者對她贊不絕口,用的都是一套科學的字眼。

     化學家說:“太太,你保養得這樣年輕貌美,科學家就研究不出這個秘訣。

    ” 皮羅多說:“學士先生,這兒差不多是您自己的家。

    ”又回過頭來向榮譽團總裁解釋道:“真的,伯爵,我的家業全靠伏葛冷先生幫忙。

    ——大人,請允許我介紹商務法庭庭長。

    ——這位是特·拉賽班特伯爵,貴族院議員,法蘭西最了不起的人物。

    ”他又告訴陪着庭長的約瑟·勒巴:“他寫過四十本書呢。

    ” 客人準時到齊。

    生意人請客照例興緻十足,特别熱鬧,夾着許多粗俗的打趣,叫人笑個不停。

    精緻的菜,名貴的酒,吃得人人贊賞。

    回到客廳喝咖啡的時候,正好九點半。

    幾輛出租馬車已經送了一批女客上門,等不及的想來跳舞。

    過了一小時,客廳裡擠滿了人,舞會的場面越來越大了。

    特·拉賽班特先生和伏葛冷先生起身告辭,急得皮羅多一直跟到樓梯頭上還在苦苦挽留。

    包比諾法官和特·拉·皮耶第埃先生總算被他留了下來。

    特·馮丹納小姐,拉蒲登太太和于勒太太,是貴族,官場和金融界三方面的代表,相貌既漂亮,态度衣着又高雅大方,在場子裡自然與衆不同。

    其餘的女客可是都穿得笨重,呆闆,鄉氣;一般布爾喬亞的庸俗,和那三位太太的輕盈妩媚對照之下,愈加赤裸裸的刺目了。

     這時,聖·但尼街上的布爾喬亞正在耀武揚威,把滑稽可笑的怪樣兒表現得淋漓盡緻。

    平日他們就喜歡把孩子打扮成槍騎兵,民兵;買《法蘭西武功年鑒》,買《士兵歸田》的木刻,看了《窮人的葬禮》贊歎不止;去民團值班的日子特别高興;近郊有所自己的屋子,星期天一定得上那邊玩兒。

    他們想盡方法學時髦,希望在區公所裡有個名銜。

    這些布爾喬亞對樣樣東西都眼紅,可是本性善良,肯幫忙,人又忠實,心腸又軟,動不動會哀憐人:他們為福阿将軍的遺孤捐錢,也為希臘的複國運動捐錢,可不知道希臘人在海上打劫;美洲的難民區結束了好久,捐款還照舊送去。

    他們為了好心而吃虧,品質不如他們的上流社會還嘲笑他們的缺點;其實正因為他們不懂規矩體統,才保住了那分真實的感情。

    他們一生清白,教養出一批天真本色的女孩子,刻苦耐勞,還有許多别的優點,可惜一踏進上層階級就保不住了;但是像克利沙勒那樣的老實人娶起老婆來,還是喜歡這些頭腦簡單的姑娘。

    參加皮羅多家跳舞會的就是這一類的布爾喬亞;在龍巴街開藥材鋪,跟玫瑰女王做了六十年交易的瑪蒂法,便是他們出色的代表。

     瑪蒂法太太有心做出莊嚴的樣子,裹着頭巾,穿一件笨重的釘金片的紫醬衣衫,配上她自命不凡的氣概,羅馬人派頭的鼻子,發亮的暗紅皮色,倒也十分調和。

    至于瑪蒂法先生,盡管民團大操的時節好不威風,老遠就看見他滾圓的肚子,亮晶晶的挂着表鍊和一大串小玩意兒,但在家的确受着賬台上的凱塞琳二世支配。

    他矮胖身材,鼻梁上架着眼鏡,高領頭幾乎碰到後腦勺子,他的低嗓子和豐富的辭彙特别引人注意。

     他從來不說高乃依而說“崇高的高乃依”。

    提到拉辛總是“溫厚的拉辛”。

    至于服爾德,噢!服爾德“寫無論什麼體裁都是第二流,機智多于天才,但終究是個天才。

    ”盧梭麼,“他多疑,驕傲,終于自己吊死了。

    ”比隆在布爾喬亞眼中是個大人物,瑪蒂法講些比隆的轶事,内容既無聊,口齒也笨拙。

    他有點兒色眯眯的,一心都在女演員身上;有人還說他學着加陶老頭和有錢的加缪索的樣,養着一個情婦呢。

    有時,瑪蒂法太太看見他要講什麼故事了,趕緊直着嗓子對他嚷:“胖胖,講話小心點兒!”她很親密的把丈夫叫作胖胖。

    這位魁梧奇偉的藥材王後使馮丹納小姐連貴族的尊嚴都顧不得了,一聽見她對瑪蒂法說:“胖胖,吃冰别這樣窮形極相,多難看!”就忍不住抿着嘴笑。

     要說明上流社會和布爾喬亞的差别在哪兒,比着要布爾喬亞消滅這個差别更難。

    那些女的為了身上的穿戴拘束不堪,可又念念不忘自己穿着新衣服:那副天真的得意樣兒說明她們平時太忙,難得有跳舞的機會。

    至于另外三個婦女,雖則代表三個階層,可是态度都随随便便,跟平常一樣,不像是特意打扮起來的,既不因為穿戴華麗而自鳴得意,也不在乎人家的印象。

    她們穿好跳舞衣衫,照着鏡子輕輕巧巧的收拾一兩下就算停當。

    臉色不過分興奮,跳舞的風度跟無名的天才在古雕塑上表現的一樣潇灑,妩媚。

    其餘的女人恰好相反,身上有着做活的标記,舉動姿勢都那麼俗氣,玩也玩得太高興;眼睛東張西望,毫無顧忌,講話直着嗓子,不知道跳舞會上的談話應該低聲細語,才有那種微妙的氣氛。

    她們不會擺出一副俨然的正經面孔,在一言半語之間說些俏皮話,也不像有涵養的人那麼氣度安閑。

    所以拉蒲登太太,于勒太太和馮丹納小姐,存心要來拿花粉商家的跳舞會取樂。

    在買賣人家的眷屬中間,她們三個憑着懶洋洋的姿态,文雅的裝束,臉上的表情,顯得出人頭地,好比歌劇院的主角在蠢俗的跑龍套中間一樣凸出。

    大家瞪着眼打量她們,又詫異又忌妒。

    羅甘太太,公斯當斯和賽查麗納,可以說是生意人和三個貴族太太之間的橋梁。

    舞會照例有個高潮,大片的燈光,音樂,快樂的心情,跳舞的興緻,使人飄飄然像喝醉了酒一般;大合奏越來越響亮,連人物的雅俗也分不清了。

    那天的舞會剛要熱鬧起來,馮丹納小姐預備走了,她正在找父親一同回家,皮羅多一家三口就急忙趕來,不肯讓貴族全部撤退。

     傲慢的姑娘對花粉商說:“府上有股特别優雅的香味,真是難得。

    ” 皮羅多被衆人捧糊塗了,沒有聽懂;他女人可是漲紅了臉,不知道怎麼回答。

     加缪索說:“為了國慶辦這樣的喜事,也是你的光榮。

    ” 特·拉·皮耶第埃先生說:“我很少看到這樣有氣派的跳舞會。

    ”他在應酬場中說句把假話本來不算稀奇。

     但是皮羅多聽了所有的好話都信以為真。

     勒巴太太道:“場面真好看,樂隊也妙極了!你可願意為我們多開幾次跳舞會麼?” 台瑪雷太太道:“屋子多美!可是你親自設計的?” 皮羅多居然扯起謊來,暗示裝修的款式都是他的主意。

    至于賽查麗納,每次四組舞都有人邀請;她覺得安賽末·包比諾對她體貼極了。

     離開飯桌的時候,安賽末湊着她耳朵說:“依我的心思,一定請你跳一次四組舞;可是我不能貪圖一時快樂,傷害咱們倆的自尊心。

    ” 但賽查麗納偏要當夜的跳舞會由她跟包比諾兩人開場;在她眼裡,兩腿筆直的男人走路談不上風度。

    包比諾聽着姑母撺掇,一邊跳舞,一邊竟大着膽子對這個迷人的姑娘談起愛情來,不過和膽怯的情人一樣,隻敢用旁敲側擊的方式。

     “我的家業全靠你哪,小姐。

    ” “怎麼靠我呢?” “隻有一個希望能使我掙起家業來。

    ” “那就希望吧。

    ” 包比諾說:“你這句話包含多少意思,你知道沒有?” 賽查麗納俏皮的笑着說:“我是叫你對家業存着希望呀。

    ” 跳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