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托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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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傷了麼?他雖因一時大意,夢想不到我會突然出現,至多還有三天活命,但是事不算了。

    休說被天門諸老得知不肯甘休,他當年那一群幹兒子女,内中隻要有一人知道,你們就休想再吃年飯,怎不乘我在此,事又是我所作,送他一個全面,遮蓋過去,反倒不依不饒起來,真混賬透了!” 金鵬、鳳娃來時匆勿,隻聽說蘇半瓢毀了黑飛魚圖記,狗子約了侯紹尋去理論,狗子吃半瓢點倒,侯紹原本趕過相助,不知怎的,又和半瓢成了一氣,喝禁衆人,不許上前救護;狗子現被半瓢點倒擒去,放在身旁,尚未回醒,二人隻此獨子,愛如性命,便急怒交加,縱身下床,披上衣服,一邊穿一邊跑。

    報信的人震于積威,見他夫妻暴怒,已然起身,不問哪敢多說?腳程又追不上,所以一切的事都不清楚。

    轉疑侯紹遇見舊友,吃裡扒外,敢怒而不敢言,鳳娃更記着半瓢破壞狗子婚姻之仇,滿拟他有家業在此,不會他去,暫令丈夫出面搪塞,等侯紹一走,便去尋蘇、江兩家的晦氣。

    及至聽說半瓢已被點中要害,三日之内必死,又提起死者是天門諸老至交,金鵬還在驚疑,鳳娃倏地想起一人,立時心中一緊,面容失色,湊近前去,悄間道:“那姓蘇的,莫非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先叫無名俠士,後來真名顯露,自稱獨叟的吳老英雄麼?”侯紹道:“誰說不是?不但他,便是你說那拒婚的江小妹,也大有來曆,一樣是惹不起。

    我适才心亂,沒顧得細問。

    你們平日狂慣了,以為丢下不管就可無事,還買我的面子呢,莫做夢吧。

    ” 金鵬鳳娃聞言,早吓了一身冷汗,連忙問計道:“這位老人家,已近二十年不聽說起,不想在此隐居。

    今晚無心将他誤傷,這可怎好?” 侯紹見他夫妻惶急,心中暗喜,冷笑答道:“休說你們,我雖助拳,也脫不了幹系。

     所幸這位老前輩早已灰心世事,今非昔比。

    隻你們聽話,我便将事全攬過來,與你們無幹如何?”二人心膽己寒,自然連聲應諾。

    侯紹把半瓢所說的話略微增減,又命金氏夫妻攜子前往賠罪,從豐辦理喪葬。

    二人隻圖免患,百依百随,把來時嚣張豪強之氣全都斂去。

    一面命人去接蘇女蘭珍,親率狗于,随了侯紹去至半瓢面前跪下賠罪,并謝手下留情,未傷狗于性命之恩。

    半瓢見行藏已洩,隻得說道:“我已受傷,不便轉動。

    賢夫婦快快請起。

    事由誤會,我命該終,誰也不怪。

    但盼以後約束令郎,諸事謹慎,自無後患。

    一切已由侯賢弟代達,如看薄面,足感盛情。

    一二日内,我必有信與侯賢弟,請諸位照辦便了。

    ”說罷,又囑侯紹休往江家探看。

    侯紹想起前言,便問江氏母女來曆,與己有何舊怨,怎麼想它不起? 半瓢道:“說來話長,異日自知。

    此怨決由我而解。

    小的最聽我話,老年人性情不好,你隻聽愚兄之言就是。

    ”侯紹猛憶一事,還想詢問,月光之下,照見半瓢臉上雖無異狀,額角己見了汗珠,知他負傷提氣,說話艱難,又看了金氏夫妻一眼,便答道: “我能活到今日,原出恩兄所賜。

    這一來,命更不是我的,何必再論恩怨,全聽恩兄吩咐好了。

    ”半瓢重傷,不得多動,好在深宵,野外無人知道,俱在當地陪候。

    為防人知,鳳娃又命手下徒黨把住三面路口,并備兜子應用。

    待了些時,蘭珍得信時,因去人事先受了囑咐,隻知老父有事相喚,并不知道底細,到場一見,忿不欲生,立時要尋仇人拼命,被半瓢喝止說:“你要報仇,也等把我送回家去,問明再說。

    ”蘭珍才勉強止住,匆匆向侯紹見過了禮。

     半瓢不令别人同行,隻蘭珍一人将他背到江家,服了江家秘制傷藥,養息了些時候,才向二女述說當年經過。

    蘭珍才知半瓢井非生身之父,還是殺害父母的仇敵,當年也是無心之失鑄成大錯,加以多年寄養恩深,隻是痛哭一場,無可奈何。

    半瓢等她哭完,囑咐身後一切,又對江氏母女說出侯紹在此,請看薄面,解去前怨。

    江氏母女因受半瓢醫藥照拂許多大德,小妹又是義女,隻得勉強應了。

    其中經過詳情,曲折甚多,後文舜民之子長大,另有交代,這且不言。

     第二日金家便派人來慰問,并以多金相贈。

    半瓢也未作客套,原欲轉贈江家,誰知江母性情孤僻,執意不飲盜泉,隻将王升送去百金收下。

    半瓢不便再退回去,隻得留作身後之用,把異日薄産變賣所得再贈江家。

    随又伏枕,寫下遺囑和與侯紹的遺書,并封下一件遺物在内,着蘭珍與金家送去,就便詢問釘圖人的姓名,和虞家是親是友,有無仇怨。

    蘭珍受命之後,又力疾用心強占一卦,算出舜民歸途風波之險,吩咐到日持抓往救。

    二女若與舜民相見,隻略說因何緻死,不可說出自己當年威望,以免傳揚出去,引來舊怨。

    雖有侯紹暗中維護,總以無事為佳。

    另由小妹把心事告知虞妻,先命蘭珍随舟同行。

    船到蘭溪,還有一點小險,也仗蘭珍解救。

    到了虞家,便可成禮。

    身後不許持服,靈樞由小妹随後護送前往,就向舜民借地安葬等語。

    蘭珍知乃父蔔定如神,命賦小星,早聽說過。

    長兄業已出家,不會娶妻,娘、婆、寄父三家香煙,全仗自己接續。

    蘭珍性又溫和,俱都應諾,隻不許穿孝一節,于心不忍,當時應了,背地和小妹商量,此去身為側室,孝服穿到起身為止,仍持新喪三年。

    二女都是女中英俠,不作兒女之态,見了虞妻,慨然直陳。

     虞妻覺她貌雖不如小妹秀美,卻是個端麗宜男之相,性情溫婉和順,似比小妹還強。

     起初為納妾一事,不知費了多少心機手腕,不料水到渠成,這等容易,不由喜出望外。

     因她父女有兩番保救身家性命之恩,英俠之女屈作小星,轉不過意,風勢稍定,先起身朝二女拜謝恩德,然後力說以後決以姊妹相稱,手足相待,即此已覺非分,萬不敢視為側室,自增罪過,愧對死去恩人等語。

    二女見虞妻這等賢淑情真,也甚歡喜。

    虞妻還嫌不足,就着後艙求神香燭,非與二女先結異姓姊妹不可。

    二女為她誠懇所動,隻得應允。

     自然虞妻最長,小妹年紀最幼,算是第三。

    小妹隻囑當着外人先莫洩露。

    虞妻應了,本意風定後和舜民同去江家祭奠蘇翁,就便登堂拜母。

    小妹說:“天黑風大,山徑崎岖,姊夫前往已然費事,大姊又弱,怎好前往?相親相重,本來不在形迹之間。

    況且小妹此番扶樞到永康時,家母也要同去,不特相見,說不定還要托庇字下,向大姊暫借一椽,何必忙在一時哩。

    ” 虞妻聞言,益發喜出望外,再三叮囑說:“一到了家,便即收拾幹淨屋宇,恭候伯母光臨。

    我知賢妹出身大家望族,允文允武,煙波寄迹,奉母荒江,還有難言之隐。

    這裡與群盜為鄰,伯母又有老病,伺奉醫藥,兩俱不便。

    舍問雖在鄉下,頗具池館花木之勝,愚夫婦身家性命全出二位賢妹所賜,既然不飲盜泉,魚蝦所得能值幾何?蘇老恩人又複身故,此後更無一人照應,倘再像那日犯了老病,如何是了!外子對于醫道頗有心得,正好就近調治。

    老母衰年多病,賢妹孤苦伶汀,務望以能盡孝為重,萬勿拘之于施恩不望報的小節,到時又複推辭,不肯常留。

    須知已然結為骨肉之親,妹母即我母。

    本不能說是報恩,賢妹也無所用其客氣。

    千萬定準,免得愚姊姊懸念,才不在神前一拜呢。

    ” 小妹本因蘇翁逝世,去留兩難,老母暮年多病,自己還有許多恩怨須了,算來隻有暫依虞家最妥。

    便是蘇翁臨命,也有此言。

    無奈老母性情固執,已受人恩,尚未報答;一旦因人成事,略盡心力便舉家相托,未免有望報之嫌。

    老母得知,定然不許。

    即便借住相依,也不會久。

    适因虞妻情意懇切,随口一說,并未定準。

    不料虞妻早有主見,明知不易請去同住,和二女結拜姊妹,本就含有這層深意在内。

    略露口風,更不再放松,立時乘隙而入,把江氏母女遲疑心意全給道破。

    小妹想起幼遭孤露,随母流浪江湖,白龍魚服,雖仗母女二人俱有驚人本領,未受過分欺淩,可是到處都遭輕賤,無一仗義相助之人,好容易遇見一個義俠長者,又複身死。

    自分母女二人相依為命,此後更無一個親近之人,想不到虞妻如此情重關切,一時起了身世之悲,不禁感極欲位,慨然答道: “大姊出身華貴,窮途相助,使家母醫藥有資,因而脫難。

    今又齒于雁序,略分言情,已是感愧交索。

    現在又欲使小妹奉母相依,情真意厚,便真骨肉也不過如此。

    若再拘執成見,不特愧對心期,轉覺矯情大甚了。

    大姊隻管放心,小妹歸見家母,必将盛意婉達,家母持躬謹約,律己雖嚴,因晚年來家遭巨變,骨肉凋零,現時膝下隻有小妹一人,鐘愛異常。

    即有不願,也必不肯過拂小妹之請。

    隻是借居之地一椽已足,傷心人别有懷抱,設置萬勿華美,略供老母起居,足感盛情。

    尤其是地要僻靜,除姊夫二姊外,不見别一生人,更不使外人聞知蹤迹。

    小妹本有相依之志,起初遲疑,半由于此。

    今既定局,為時無多,舟有外客,妹還有瑣事須為料理。

    少時即便送姊夫二姊回船,也恐無此閑暇。

     相晤非遙,自以明言在前為是。

    至于小妹的身世來曆,說來話長,也等将來扶着義父靈樞,到了永康家中,再為細說如何?”虞妻自是欣然應諾。

     蘭珍巴不得小妹母女同依虞氏,事前承了蘇翁遺命,已連勸過幾次,隻允暫留,未允常住,聞言也是喜出望外。

    出見舜民之時,小妹因有葦村在座,終恐洩露行藏,再三叮囑,把話隐起一半,更不可說出相依之事。

    井請轉囑葦村誡語家人,不可向人提起,一切等到永康,再向姊夫明言。

    誰知虞妻喜極忘形,葦村乃内親至好,又是性情中人,雖未把話全行說出,并未全照小妹所說辦理,以緻日後起了無數風波,此是後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