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闖江湖女俠驚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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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緩慢而實極快,且招招盡是煞着,手手立可緻命。

     宇文傑見對方扣住了自己的右腕,心頭竊喜,且不去理它。

     隻猛沉左臂,一手撈着對方右腿腳胫,順勢向左一帶,右腕同時抖臂較勁,反将對方脈門扣個正着,向懷中一收。

     乙清那條龐大身形即掉了面,整個背部,已呈現于對方眼前,宇文傑旋松了左手,着實向他後脊背梁骨上,擊了一掌。

     這一掌雖聽不出絲毫聲息,但乙清頭上即感兩眼發黑,金星亂迸,胸前一陣潮湧,喉間發甜,哇的一聲,張口鮮血直噴。

     宇文傑右手一松一劈,将乙清摔倒塵埃。

     黑孩兒說道:“殺掉吧!還留着則甚?” 宇文傑微笑,說道:“讓他去吧!大概也活不了幾天!” 他又指着藏匿在林邊的玄因,高聲喝道:“咦!你出來,我也不為難你,盡可放心将你師兄背走吧!” 但見那玄因挾着長劍,和剛才剝下來的那段蛇皮,滿面羞慚地掮起乙清,緩步下山而去。

     宇文傑眼送那道士下山走了之後,遂領着黑孩兒,鑽進松林,用寶劍圍着蛇脖子劃了一道血口。

     又用匕首照着七寸處原來劍口插入,将蛇頭釘在松樹上,石生雙手夾着蛇頸皮,向下一剝,自七寸以下至肚臍,馬上剝下三丈餘長的筒形蛇皮來。

     宇文傑又說道:“這千年蛇膽好得很,可以制藥,我們也應取下。

    ” 逐由蛇腹内取出蛇膽,大如鵝卵,忙掏出汗巾,輕輕包好,與黑孩兒拖着蛇皮,來到樹穴邊放下。

     那姑娘由樹穴中伸出頭來,說道:“大爺,你們幹啥去了恁久,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黑孩兒又由樹上将她掮下來,她瞥見地下恁一大堆蛇皮,隻吓得心頭猛跳,遂雙手撫胸,說道:“好大的蛇呀!” 宇文傑當下十分懊喪地說道:“你不知道,這蛇皮還有下半節裡,卻被兩個茅山道士剝走了,唉!真可惜!” 姑娘驚問道:“什麼茅山道士?” 宇文傑遂告訴她,剛才與人拼鬥的情形。

     姑娘呵了一聲,說道:“原來如此,不過,那下半截蛇皮,乃沒用之物,不要也罷,《古今異聞志》又說道:其背堅韌,皮可制甲,自臍以下,皮脆如沙。

     不但下半截沒用,就是腹部無鱗部分,也不可要,隻取這三丈餘長,兩尺來寬的背皮即可!” 宇文傑益發詫訝姑娘的心細識廣,料事如神,當下三人來到江山港,找了一家比較整齊的客棧住下。

     那掌櫃一見宇文傑掮着恁大一卷蛇皮,先不禁吓得一跳,随即心有所悟的趕至房中,互相請教姓名之後,即開始閑話家常。

     他已知這位掌櫃姓文,系本地士紳,掌櫃也始曉得這位少年,就是今晨在本鎮協助公人擒賊的宇文傑,在掌櫃殷殷詢問之下,宇文傑遂将今日在烏溪西山誅蛇經過,毫不隐瞞地一一相告。

     掌櫃旋指着那卷蛇皮,說道:“先祖啟鳳公在世之日,曾充本地裡正,說起來,這已是六十年以前之事。

    烏溪西山出了一條巨蛇,為害人畜,無法可制,它全身不但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且性已通靈,事能預知。

    先祖對維護地方安甯,責無旁貸,經數度籌思對策,均告無功,連茅山淨虛真人,那高的道行,也奈何它不得,竟為其所傷。

    後來,有辰州排教教主李自然祖師,途經此地,經先祖率同全鎮父老,向他跪地請求,始蒙大展法力,收服此蛇,封閉在那西山山神廟下枯井之後,地方始慶安甯。

    不料六十年後,此蛇又出困作祟,終遭誅戮,這倒應驗了李自然祖師當年預言。

    ” 他說至此際頓了頓,又向宇文傑上下打量了一番,繼續說道:“當年李自然祖師收服此蛇之日,曾說:若歲逢甲辰,運用龍蛇之時,此蛇仍将出困為害,好在屆期它氣數已盡,必幹天譴。

    在下剛才翻閱曆書,今年不但是歲次甲辰,更巧的是,今天又恰屬己已日辰,宇文大爺!台甫不是宇文傑嗎?這不但應驗了李自然祖師,當年所說的‘歲在龍蛇’之語,且更應驗了‘上幹天譴’的最後一句話了。

    你今為本地除此大害,在下應替江山港數十萬生靈,謹申謝意!” 說罷,即深施一禮,接着,鎮上父老聞訊來訪者,絡繹不絕。

     宇文傑乃幹脆将蛇皮展開,懸挂壁間,讓衆人瞻仰瞻仰,這為害地方多年的一部分巨蛇原形。

     宇文傑送走各父老之後,又滿腹懷疑地問道:“掌櫃的,你所說那李自然祖師,當年收服此蛇經過,料無虛言。

    不過,在下今日誅蛇之後,卻來了兩何茅山道士,聲言此蛇,乃系他師父淨虛大師,于六十年前所收服者,不知此語,又作何解?在下也險乎上了他兩人的大當。

    ” 那掌櫃呵呵一笑,神情略顯不屑,說道:“此事,在下也曾聽先父傳說,當年誅蛇除害時,茅山道士淨虛險當場廢命,幸為李自然祖師所救,這服蛇經過,他當然知道,李自然祖師推演先天太乙神數時,他也在場,顯然,他暗中留了意,捏準時刻,派人前來搶奪此物無疑。

    唉!真是‘世道險惡,人心不古’這又從何說起。

    ” 他搖頭晃腦,歎息不己,旋即起身作辭。

     宇文傑依着柳姑娘的主意,立時召來牛皮作坊的匠人,将蛇皮交其連夜硝制,于次日曬幹後,繪出圖式,由姑娘親手用那赤索寶劍,栽制兩副“靈蛇軟甲”,自己與黑孩兒,各得一副。

     又因靈蛇膽不好保存,遂取出膽汁,另用淨瓶裝了。

     當晚,天已起更,宇文傑又對二人說道:“姑娘,我因有事,須即日趕去湖南,你對自己的今後去向,不知作何打算,請明白相告,我決定在未動身之前,将你與石生安置妥當之後再走。

    ” 姑娘頓時玉首微垂,雙眉深鎖,戚容滿面,熱淚盈眶,半晌,才凄聲說道:“大爺,我乃女流,劫後餘生,人亡家破,舉目無親,除那下塘村三間瓦屋外,何處是我存身之所,你叫我能作何打算?” 說罷,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宇文傑當下既同情姑娘的遭際,又聯想到自己的身世,也不禁黯然傷神,一時默默無語。

     坐在一旁的黑孩兒,眼見兩人又說又哭,不明為了何事,他那小小心靈中,實感有點詫異但又不敢插口相問。

     隻瞪着那雙大眸子,向兩人身上,不斷地來回轉動。

     屋中三人一時均沒言語,似此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宇文傑才又問道:“難道你沈柳兩家,在這江山縣竟都沒一脈支親?” 姑娘收淚說道:“柳家早已無人,我系于襁褓中,由婆母撫大。

    至于沈家雖有宗族,但都遠在吉安,在斷了來往已數十年的今天,又怎肯認我這個窮途末路,孤苦無依的年輕寡婦。

    ” 宇文傑單掌支頤,俯首沉吟,良久,乃說道:“今沈家母子都已去世,你已失去了依靠,下塘雖是你家,去也無益,且那梁金星家中,也決不會放過你,我今雖為你籌得了一個歸宿,但為時尚早,不便相告。

    我想,還是先将你帶到武昌我的老家之後再說,不過,你受不受得住這千裡跋涉之苦?” 姑娘說道:“我并非是不明三從四德的人,隻因大爺你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女流,實無法報答。

    且我自知配你不上,現隻願為你鋪床疊被,做名奴婢,侍候你終身,也就心滿意足,怎還怕什麼千裡跋涉之苦!” 宇文傑連連搖手,說道:“姑娘,你千萬不要如此自貶,今房中我們三人身份,看來似各不同,但生在骨子裡的命,實差不多少,全是上無父母伯叔,下無兄弟姊妹,孑然一身,缺親少故的人。

    雖說我家很有錢,但我又不在乎這些東西,說起來,彼此還不是一樣!” 他剛才說了一句沒有兄弟姊妹的話,那黑孩兒卻聽得很懂,忙來至宇文傑身前,仰首說道:“大哥,我不就是你的兄弟嗎?有人欺負你,我能幫你去打他!” 渾語連珠,足見厚重,隻說得宇文傑,不禁聯想到今天,他舍身護劍,追撲那道士乙清的情景,着實感歎不已。

     姑娘也不由得聽得破涕為笑。

     翌日,宇文傑一早,對她姊弟說道:“我今天要趕往衢州,領回馬匹,晌午即可回轉,石生,你可在房中陪伴姊姊,不可外出。

    ” 說畢即離開店房,直奔衢州。

     他向衢州郡衙門,找到柯又奎,取回馬匹。

    這才知道,當他離開柯家之日,柯又奎因惦念妻子分娩的事,已于此時趕回了家。

     後來聽說宇文傑贈藥催生,以及坐騎被竊各情由,他就斷定那竊馬賊人,并非和尚,而是浙東雁蕩山,那秃頂神鹫伍月秋的門下所為。

     由于伍月秋所訂的一項幫規,除了不收女弟子之外,凡是身列門牆的都必須落發,是以,一般不明底細的,多将他的弟子誤為僧人。

     他因感于宇文傑贈藥催生之義,以竊馬賊人,如潛伏江山境内,宇文傑武功既高,必可破獲。

     如挾藏遠逃時,定須經過江山港,再取道昌山、處州,逃回雁蕩山,乃又星夜趕回衢州禀明郡守,派了兩批手明眼快的捕頭,埋伏在昌山一江山港一帶,伺機擒賊竟因所料不差,派出的公人,恰與賊人及宇文傑等,三下裡在江山港碰個正着。

     宇文傑于天未晌午,即已回轉,帶回姑娘的幾身樸素宮裝和黑孩兒的全部衣服鞋襪,以及一些婦女用品等,姑娘一看,說道:“大爺!我看你身上的衣服,也夠髒了,怎不買身換換!” 他笑道:“我的衣服多着哩,現存放于新塘邊一個柯姓的家中,我還想湊合兩天再說!” 姑娘今層為黑孩兒梳了一個頭,梳得前發齊眉,現換了一身新衣,顯得更是神氣。

     他因不慣穿那鞋襪,試了一會,覺得别别扭扭的又将它脫了,仍舊赤着雙腳,跑出跳進。

     少頃,姑娘又說道:“大爺,自你今晨走後,這店中即出現了幾個神情詭異的漢子,老少全有,出出進進,借故暗向這房裡窺觑,一定不是好人,不過,我見他們看見石生,似有怯意,一經晤面,即行走避。

    這由于你,昨天在此鬧的事兒太大了,恐怕暗中有人,于你不利,我們還是以早早離開此地為上!” 宇文傑聞言,不禁一陣冷笑,說道:“有我在此,怕什麼!”他又仰首喚道:“石生呢?” 那黑孩兒由院中一頭鑽進房來,說道:“大哥,喚我嗎?有什麼事?” 宇文傑笑道:“喂!石生,你會挽車嗎?” 黑孩兒說道:“我會呀!牛車、馬車都成。

    ” 宇文傑遂請店家買了一架蓬車和一頭健騾停放院中,又将趕制的“靈蛇軟甲”兩副,分别放在兩個特制的樟木匣内。

     準備明日啟程,西去湖南。

     次日一早,姑娘将她姐弟兩人衣物捆成一包,連同靈蛇軟甲,由黑孩兒送放車内,然後,黑孩兒又将姊姊扶上騾車,自己跨坐車轅,揮鞭驅車前進,宇文傑騎馬随車而行。

     當晚,抵江山縣城,正當落店投宿之際,忽瞥見從西馳來一騎,上面坐個一身勁裝,腰間紮着一面藍色小旗,面膛微黑,目蘊精光,兩旁太陽穴高高凸起,年約三十歲左右的漢子,似趕急路的模樣,匆匆忙忙,也在這家客棧門前落馬。

     這時,店中已出來幾批夥計,一面忙挽車牽馬,一面領着客人進店,宇文傑立身檐下,眼見夥計将馬車送店中,由黑孩兒扶着姑娘,他提包裹木匣,一行三人正起身進店,忽瞥見東面,又馳來一騎,在三人身後下馬。

     他不禁回首一看,來人是個年齡甚高的老者,昏黑暗裡雖看不真切形貌,卻見他颏下蓄有一撮山羊胡須。

     這時,又瞥見先由西面來的那個勁裝大漢,本是準備進店的,今見那老人來到,忙刹腳止步,回身上前,幫着挽住馬缰,攙扶老人下馬,執禮甚恭。

     他看在眼裡,也未留意。

     他領着姑娘姊弟進店,揀了一個三開間的上房,她姊弟同住一間,自己獨住一間,三人分别洗浴已畢,然後,同在中間客座晚餐。

     席間,姑娘輕聲說道:“剛才進店時,随我們身後來的那個老人,我似見過一面,就是昨天早晨,在江山港店中,曾見他由外面進店,與我們對房住的兩天,匆匆一晤後,即回身走了,至于那個由西面先他而至腰紮小旗的漢子,亦恐非善類,大爺,今晚你可留點神兒呵!” 宇文傑呵了一聲,并沒有言語,半晌,才說道;“石生,今晚,你也得警醒些!”他聽了姑娘所說,頗不放心,飯後,到馬廄前一看不由一愕。

     原來廄中除了自己的一騾一馬和另有一頭小黑騾之外,并沒有那後來兩人的馬匹,明明已經進店,怎的不見牲口。

     但又沒留意那兩人是住在哪間房裡,緻無法打探,遂回房中,将此情對姑娘一說,以為那兩人即已走了,今晚或可無事。

     姑娘不由雙眉一鎖,所持意見恰恰與他相反,乃說道:“如所料不差,那兩人今晚一定要來,大爺,你隻嚴加提防沒錯!” 他将木匣想放在姑娘床下,姑娘攔着,說道:“放在床下何用,你和石生,各披上一副多好!” 他一想,也對,遂說道:“我用不着,你與石生,各披一副吧!如賊人來時,也安全些。

    ” 他又因黑孩兒好勇鬥狠,夜間恐怕他輕敵壞事,乃再三叮囑:“如夜間外面有什麼動靜,不可離開,隻守在房中戒備,護着姑娘要緊!” 睡至中夜,黑孩子兒猛一抖身,躍下床中,摸着匕首,剛一來至窗下。

     即聽得窗外一陣衣襟帶風之聲,随就有一婦女口音,向窗内低聲說道:“孩子,不要出來,謹防賊人偷襲!” 接又聽得屋瓦上,也有人說道:“靈蛇軟甲,我是見過的,恐就在那對木匣内。

    ” 床上的姑娘已自驚醒,她心頭雖然極度害怕,但有石生陪在身旁,相信他的氣力大,定能保護自己,遂亦起坐在床沿,看石生捉賊。

     黑孩兒知道姊姊已醒,并不理會,隻将晚間準備好的梭形石子,抓了一把,兩眼不住在觑定窗口。

     少頃,聽得院中一陣腳步聲,漸漸接近窗口,蓦地瞥見眼前白光一閃,由窗外伸進一柄刀尖,似想撬門,又像似怕驚動房中之人。

     那柄尖刀插進門縫數寸之後,随又抽了回去。

     他看罷,暗笑這賊真笨,再傾耳一聽,對面房中,也有了聲息,想是大哥已醒,但也沒留意。

     不一會,那柄撬門的尖刀,又伸進了,他現已急難再耐,口中含着匕首,輕輕伸手将窗戶門闩一拉。

     猛向内一帶,窗門驟開,右手一揚,将掌中那把石子,全力向外打出,聽得“唉呀”一聲。

     就見有條黑影,踉踉跄跄地向後退了幾步,即摔倒院中,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