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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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蘭而不是象你現在在這樣發揮作用嗎?" 拉爾夫大主教坐了下來,在兩膝之間緊攥着雙手,倔犟地凝視着窗外那些面對着他們這個房間的穹頂,它們聳立在夕陽中,閃着金光。

    他49歲了,比以往更顯得清瘦,大部分事情都辦得老練得體。

     "拉爾夫,我們就是這個樣子。

    我們是人,但這隻能作為第二位的考慮。

    我們首先是教士。

    " "這和我從澳大利亞回來時你排列的次序不一樣,維圖裡奧。

    " "那時我指的是不同的東西,這你是知道的。

    你變得難對付了。

    現在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像人那樣去思考。

    我們必須像教士那樣去思考,因為這是我們生活的最重要的一個方面。

    不管我們作為人是怎樣想的,或願意做什麼,我們的忠誠是獻給教會的,而不是獻給世俗政權的!我們的忠誠隻能獻給教皇!拉爾夫,你發過誓要服從。

    你想再一次打破誓言嗎?教皇在所有能影響上帝教會利益的事上是一貫正确的。

    " "他錯了!他的判斷有偏見。

    他所有的精力都被引導到與共産主義作對上去了。

    他把德國看作是共産主義最大的敵人,是防止共産主義最大的敵人,是防止共産主義滲透的唯一确實可靠的因素。

    他希望希特勒牢牢地騎在德國的鞍子上,正如他看到墨索裡尼統治意大利而感到十分滿意那樣。

    " "請相信我,拉爾夫,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底細。

    他是教皇,他是絕對正确的!倘若你否認這一點,你也就否認了你的忠實。

    " 門被謹慎然而卻是急匆匆地打開了。

     "大人,凱瑟林将軍閣下到。

    " 兩位高級教士站起來了,他們的臉上浮起了微笑,剛才那截然不同的表情消失了。

     "不勝愉快之至,閣下,請坐,來些茶嗎?" 談話是用德語進行的,因為梵蒂岡的許多高級成員都說德語。

    教皇喜歡說,也喜歡聽德語。

     "謝謝,閣下,請來些茶。

    在羅馬任何地方聊不到這樣上好的英國茶。

    " 維圖裡奧紅衣主教坦然一笑。

    "這是我在澳大利亞作教皇使節時養成的習慣,盡我我是天生的意大利習慣,可是我沒有抛棄這個習慣。

    " "你呢,大人?" "我是愛爾蘭人,将軍閣下,愛爾蘭人也養成了唱茶的習慣。

    " 阿爾伯特·凱瑟将軍總是覺得和德·布裡克薩特大主教打交道象是一個男人的和另一個男人打交道;在與這些瘦小而又圓滑的高級教士打過交道之後,他顯得是這樣的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他是一個坦率的人,毫無令人難以捉摸或狡狯的作風。

     "大人,我一直對你地道的德國口音感到驚訝。

    "他贊歎道。

     "我對語言聽覺靈敏,将軍閣下,也就是說,這和所有的天份一樣--沒什麼可值得贊揚的。

    " "我們能為閣下效些什麼勞呢?"紅衣主教和藹地問道。

     "我想,眼下你們已經聽到有關領袖命運的消息了吧?" "是的,閣下,聽到了。

    " "那麼,在某種程度上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麼要來了。

    我是來向你保證一切平安的,也許能請你向在甘德爾福堡避暑的那些人轉達這一信息吧?眼下我忙得不可開交,我親自造訪甘德爾福堡是不可能的了。

    " "這個信息會轉重疊的。

    你很忙嗎?" "自然啦,你一定能認識到,對我們德國人來說,現在這裡是一個敵國了。

    " "這裡,閣下?這裡不是意大利的土地,除了那些壞人,這裡誰都不是敵人。

    " "請原諒。

    我自然指的是意大利,而不是梵蒂岡。

    但是,在意大利的事情上,我必須按照我的元首的命令行事。

    意大利将被占領,到目前為止還是盟軍的我的部隊将要成為警察。

    " 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中的,表面看去似乎生活是中從來沒有任何思想鬥争的拉爾夫大主教密切的注視着來訪者。

    他知道他的元首在波蘭正在幹些什麼嗎?他能不知道嗎? 維圖裡奧紅衣主教臉上做出一副焦急的表情。

    "親愛的将軍,肯定是不占領羅馬本身了?啊,不!以羅馬的曆史和她的無價的藝術珍品,她不會被占領的吧?倘若你把部隊帶進羅馬城的話,那裡的七座小山上就會發生沖突,會被毀滅的。

    我求求你,不要那樣做!" 凱瑟林将軍顯得很不自在。

    "我希望事情不要到那種地步,閣下。

    不過,我也宣過誓,我也是奉命行事,我必須按照元首的願望去做。

    " "閣下,你會為了我們而竭盡全力吧?請你一定盡力周全!幾年前我曾到過雅典。

    "拉爾夫大主教向前一俯身,很快地說道;他那富于魅力的眼睛睜得很大,一绺绺白頭發落在額前;他很了解自己對這位将軍的影響力,并且毫無内疚地運用着這種影響。

    "你去過雅典嗎,先生?" "是的,去過。

    "将軍幹巴巴地說道。

     "那麼,我肯定你是知道這段故事的。

    讓柏林來說是現代的人去破壞古城的建築會如何?将軍閣下,羅馬象以前那樣屹立着,她是一座人所關心、注目和熱愛的2000年的紀念碑。

    我求求你!不要危害羅馬。

    " 将軍訝然而贊賞地盯着他。

    他的軍服和他本人十分相宜,但是比不上那威嚴的紫紅色的法衣和拉爾夫大主教相配。

    他也有一副軍人的儀表,軍人的清瘦而優美的身材和天使一般的臉龐,米迦勒天使長的模樣一定是這樣的;他不是一個文藝複興時代的溫和的少年,而是一個成熟完美的男人,曾愛過撒旦,和他鬥争過,放逐過亞當和夏娃,殺死過巨蛇,他站在上旁的右邊。

    他知道他的相貌是什麼樣嗎?他确實是個值得記住的人。

     "我将盡力而為,大人,我答應你。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承認做決定的是我。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是個文明的人。

    不過,你所要求的太多了,假如我宣布羅馬是個不設防城市的話,這就是說,我不能轟炸它的橋梁或強占它的建築物作為要塞,這将最終對德國人是不利的。

    假如我待羅馬以仁慈,那麼我能夠得到什麼樣的保證,她不以背叛來報答我呢?" 維圖裡奧紅衣主教噘着嘴唇,向他的貓發出了親吻的聲音--現在這隻貓已經換成一隻暹羅貓了,他溫和地笑着,望着拉爾夫大主教。

    "羅馬絕不會以背叛報答仁慈的,閣下,我可以肯定,當你确實有時間去訪問一下甘德爾福堡的時候,你也會得到同樣的保證。

    喂,肯茜,我的寶貝兒!啊,你是個多麼可愛的姑娘啊!"他用雙手把它按在自己那鮮紅的膝頭,撫摸着它。

     "一隻非同一般的動物,閣下。

    " "一個貴族,将軍閣下,我和大主教的姓氏都是古老而曆史悠久的姓氏,可是比起她的門第來,我們的就一錢不值了。

    你喜歡她的名字嗎?這是中國人對絹花的稱呼。

    很貼切,對嗎?" 茶已經端上來了,正在分派着,他們默默不語,直到擺茶的女仆離開房間。

     "你不會為宣布羅馬是不設防城市而感到後悔的,閣下。

    "拉爾夫帶着溫柔的微笑,對這位意大利的新主人說道。

    他轉向了紅衣主教,那迷人的魅力就像脫下了僞裝一樣地消失了,對這位可敬的人是用不着來這套的。

    "閣下,你打算做這個'母親',還是我來掠美?" "'母親'?"凱瑟林将軍茫然地問道。

     迪·康提尼-弗契斯紅衣主教大笑起來。

    "這是我們這些獨身人的一個小小的玩笑。

    不管是誰倒茶,都被稱之為'母親'。

    一個英國的說法,将軍閣下。

    " 那天夜裡,拉爾夫大主教十分疲倦,不得入睡,緊張不安。

    對于幫助結束這場戰争,他似乎一無所為,隻是在保護古迹方面盡了綿薄之力,并且越來越厭惡梵蒂岡的這種惰性了。

    盡管他天性保守,但是占據着教會最高位置的那些人蝸牛般的謹慎有時使她感到一種無法容忍的惱怒。

    除了那些當侍者的低級修女和教士之外。

    幾個星期以來,他隻是和一個平平常常的人說着話,這個人無論在政治上、宗教上或軍事上都别無所圖。

    這些日子,似乎連祈禱對他都變得不那麼順心了,上帝似乎也躲到了幾光年之外的地方,仿佛退而任人類放手毀滅這個他為他們創造的世界。

    他覺得,他需要的是來一貼梅吉和菲的那種興奮劑,或是某個對梵蒂岡和羅馬的命運毫無興趣的人的興奮劑。

     大主教閣下走下了秘密的台階,走進了對彼得①的方形大教堂,漫無目的地随便走着。

    這些天來,夜幕一降臨,它的門就會部鎖上了、籠罩着羅馬城一派甯靜,比一隊隊身穿灰軍服的德國人在大街小巷走來走去更令人不安。

    一絲微弱幽暗的光照亮了空蕩蕩的東邊的圓室;當他走動的時候,那空室足音在石頭地面上回響着,他停下來在高聖壇前屈膝時,足音便消失在靜寂之中,随後,又回響起空蕩蕩的腳步聲。

    這時,他在腳步聲之間聽到了一陣喘息聲。

    他手中的電筒猛地擡了起來,把光柱平平地照着發出聲音的地方,好奇心大于恐懼。

    這是他的地方,他可以無須恐懼地保護它。

     ①耶稣十二門徒之一,原為漁夫。

    見《聖經·彼得書》。

    --譯注 他認為所有的雕塑中最漂亮的一件是米開朗基羅①雕塑的聖母瑪利亞撫耶稣的屍體而哭的雕像;現在,手電筒的光柱就在這座雕像上晃動着。

    那靜止的、極漂亮的手指下面多了一張面孔、這面孔不是大理石雕成的,而是肉的,完全隐沒在空蕩蕩的陰影裡,象死人的一般。

     ①布奧那羅提·米開朗祺羅(1475-1564),意大利著名的雕刻家、畫家、建築家和詩人,與達·芬奇,拉斐爾和提提昂并稱"文藝複興四傑"。

    --譯注 "你好。

    ①"大主教微笑着說道。

     ①原文是意大利語:Ciao。

    --譯注 沒有回答,但是他看到那衣服是一件軍階最低的德國步兵的軍他;一個普通的人!不要緊,他是個德國人。

     "你好,①他依然笑着問道。

     ①原文是德語:Wiegeht's--譯注 那人一動,朦胧中那寬寬的、知識分子式的額頭上汗水閃了一下。

     "傷病了嗎?①"他随後問道。

    由于那人沒有再動,他心裡懷疑這家夥是不是病了。

     ①原文是德語:Dubistkrank?--譯注 終于,傳來了一個聲音:"沒有。

    ①" ①原文是德語:Nein。

    --譯注 拉爾夫大主教把手電放在了地上,向前走去,把手放在那士兵的下巴下面,托了起來,望着那雙黑眼睛,這眼睛比周圍的黑暗還要黑。

     "怎麼啦?"他笑了起來,用德語問道。

    "喂!"他接着用德語說着。

    "你不了解,這是我生活中的主要任務--問人們:怎麼啦。

    我告訴你吧,這個問話使我在生活中遇上了許多麻煩。

    " "我是來祈禱的。

    "那小夥子用一種深沉得與他年齡不相稱的聲音說道,他帶着濃重的巴伐利①口音。

     ①德國的一個州。

    --譯注 "出什麼事了,你被鎖在了裡面?" "是的,不過要緊的并不是這個。

    " 大主教擡起了手電。

    "喂,你不能整夜呆在這裡,我沒有拿着門的鑰匙。

    跟我來吧。

    "他一邊往回向通往教皇宮的秘密樓梯走去,一邊慢吞吞地說着,聲音柔和。

    "事實上,我也是來祈禱的。

    感謝你們的最高統帥部,今天是一個令人相當不愉快的日子。

    這兒,從這兒上……我們不得不希望教皇的職員們不要認為我已經被捕了,明白我正在搞護送工作,而不是你護送我。

    " 說完這番話之後,他們默默無言地走了十來分鐘,穿過走道,走到一個露天的庭院和花園裡,在一個門廳中走上了台階;那年輕的德國人似乎并不急于離開他的何護者的身邊,緊緊地挨着他。

    最後,大主教打開了一道門,把他的迷路人讓進了一間空蕩蕩的、陳設簡陋的小起居室,擰亮了一盞燈,關上了門。

     他們站在屋裡互相凝視着,誰都能看清楚誰了。

    德國兵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面容清秀,一雙湛藍的、洞察一切的眼睛;拉爾夫大主教看到的是一個小青年,身上穿着整個歐洲看到都會感到恐怖和畏懼的服裝。

    這是一個孩子,肯定不超過16歲。

    中等個,少年的體材十分清瘦,他的身重日後肯定是個大塊頭。

    氣力過人,胳膊很長。

    他的臉龐頗有些意大利人的特點。

    黧黑而有教養,極有吸引力;大大的、深棕色的眼睛上長着長長的黑睫毛,頭部漂亮得驚人,滿頭黑色的波浪發。

    盡管他的地位普普通通,但他渾身上下無不顯出非同尋常的樣子。

    大主教很感興趣,也顧不上他本來是渴望和一個普通老百姓談一談的事實了。

     "坐下吧。

    "他對少年說着,走到一個櫥子前,找出一瓶馬沙拉酒①。

    他往兩隻玻璃杯裡倒了一些酒,給了那少年一杯,拿着自己的酒杯向一把椅子走去,在那裡可以舒舒服服的望着那迷人的面龐。

    "他們艱難到要派孩子們給他們打仗了嗎?"他交叉起兩腿,問道。

     ①産于法國西西裡島的一種白葡萄酒。

    --譯注 "我不知道,"那少年說。

    "我以前是在一家孤兒院裡,所以,無論如何我很早就會被征入伍的。

    " "小夥子,你叫什麼?" "雷納·莫爾林·哈森。

    "那少年極其驕傲地說了出來。

     "一個極好的名字。

    "教士鄭重地說道。

     "是嗎?是我自己起的。

    在孤兒院的時候,他們管我叫雷納·施米特,可是,參軍之後,我就把它改成了我一直想叫的名字。

    " "你是個孤兒?" "修女把我稱作私生子。

    " 拉爾夫大主教使勁忍着,沒有笑出來;這孩子是如此自尊,鎮定,現在他已經不再害怕了。

    ,剛才他怕什麼呢?既不是怕被人發現,也不是怕鎖在方教堂裡。

     "雷納,你剛才為什麼那樣恐懼?" 那少年小心地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