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莉斯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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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海草,但是她卻害怕起來。

    她繼續向前走,心中想起兒時所聽到的更多的迷信故事:“海鬼”——漂到荒涼的海灘上沒有人埋葬的屍體。

    屍體本身是不傷害任何人的,不過它的魂魄——“海鬼”——會追着孤獨的旅人,緊抓着他,要求他把它送進教堂,埋在基督徒的墓地裡。

     “抓緊!抓緊!”有一個聲音這樣喊。

    當安妮·莉斯貝想起這幾句話的時候,她做過的夢馬上又生動地回到記憶中來了——那些母親們怎樣抓着她,喊着:“抓緊!抓緊!”她腳底下的地面怎樣向下沉,她的衣袖怎樣被撕碎,在這最後審判的時候,她的孩子怎樣托着她,她又怎樣從孩子的手中掉下來。

    她的孩子,她自己親生的孩子,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他。

    這個孩子現在正躺在海底。

    他永遠也不會像一個海鬼似的爬起來,叫着:“抓緊!抓緊!把我送到基督徒的墓地上去呀!”當她想着這事情的時候,恐懼刺激着她的腳,使她加快了步子。

     恐怖像一隻冰冷潮濕的手,按在她的心上;她幾乎要昏過去了。

    當她朝海上望的時候,海上正慢慢地變得昏暗。

    一層濃霧從海上升起來,彌漫到灌木林和樹上,形成各種各樣的奇形怪狀。

    她掉轉身向背後的月亮望了一眼。

    月亮像一面沒有光輝的、淡白色的圓鏡。

    她的四肢似乎被某種沉重的東西壓住了:抓緊!抓緊!她這樣想。

    當她再掉轉身看看月亮的時候,似乎覺得月亮的白面孔就貼着她的身子,而濃霧就像一件屍衣似的披在她的肩上。

    “抓緊!把我送到基督徒的墓地裡去吧!”她聽到這樣一個空洞的聲音。

    這不是沼澤地上的青蛙,或大渡烏和烏鴉發出來的,因為她并沒有看到這些東西。

    “把我埋葬掉吧,把我埋葬掉吧!”這聲音說。

     是的,這是“海鬼”——躺在海底的她的孩子的魂魄。

    這魂魄是不會安息的,除非有人把它送到教堂的墓地裡去,除非有人在基督教的土地上為它砌一個墳墓。

    她得向那兒走去,她得到那兒去挖一個墳墓。

    她朝教堂的那個方向走去,于是她就覺得她的負擔輕了許多——甚至變得沒有了。

    這時她又打算掉轉身,沿着那條最短的路走回家去,立刻那個擔子又壓到她身上來了:抓緊!抓緊!這好像青蛙的叫聲,又好像鳥兒的哀鳴,她聽得非常清楚。

    “為我挖一個墳墓吧!為我挖一個墳墓吧!” 霧是又冷又潮濕;她的手和面孔也是由于恐怖而變得又冷又潮濕。

    周圍的壓力向她壓過來,但是她心裡的思想卻在無限地膨脹。

    這是她從來沒有經驗過的一種感覺。

     在北國,山毛榉可以在一個春天的晚上就冒出芽,第二天一見到太陽就現出它幸福的春青美。

    同樣,在我們的心裡,藏在我們過去生活中的罪惡種子,也會在一瞬間通過思想、言語和行動冒出芽來。

    當良心一覺醒的時候,這種子隻需一瞬間的工夫就會長大和發育。

    這是上帝在我們最想不到的時刻使它起這樣的變化的。

    什麼辯解都不需要了,因為事實擺在面前,作為見證。

    思想變成了語言,而語言是在世界什麼地方都可以聽見的。

    我們一想到我們身中藏着的東西,一想到我們還沒有能消滅我們在無意和驕傲中種下的種子,我們就不禁要恐怖起來。

    心中可以藏着一切美德,也可以藏着罪惡。

     它們甚至在最貧瘠的土地上也可以繁殖起來。

     安妮·莉斯貝的心裡深深地體會到我們剛才所講的這些話。

    她感到極度地不安,她倒到地上,隻能向前爬幾步。

    一個聲音說:“請埋葬我吧!請埋葬我吧!”隻要能在墳墓裡把一切都忘記,她倒很想把自己埋葬掉。

    這是她充滿恐懼和驚惶的、醒覺的時刻。

    迷信使她的血一會兒變冷,一會兒變熱。

    有許多她不願意講的事情,現在都集中到她的心裡來了。

     一個她從前聽人講過的幻象,像明朗的月光下面的雲彩,靜寂地在她面前出現:四匹嘶鳴的馬兒在她身邊馳過去了。

    它們的眼睛裡和鼻孔裡射出火花,拉着一輛火紅的車子,裡面坐着一個在這地區橫行了一百多年的壞人。

    據說他每天半夜要跑進自己的家裡去一次,然後再跑出來。

    他的外貌并不像一般人所描述的死人那樣,慘白得毫無血色,而是像熄滅了的炭一樣漆黑。

    他對安妮·莉斯貝點點頭,招招手: “抓緊!抓緊!你可以在伯爵的車子上再坐一次,把你的孩子忘掉!” 她急忙避開,走進教堂的墓地裡去。

    但是黑十字架和大渡鴉在她的眼前混作一團。

    大渡鴉在叫——像她白天所看到的那樣叫。

    不過現在她懂得它們所叫的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