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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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接下來,是戰刀表演。

    可是已無人觀看,人們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地下室的上方。

    因為樓上此時傳末了家具在地闆上拖來拖去的巨大聲響,好像有人在搬家似的。

    過了一會兒,随着一陣清脆的鋼琴聲,上面又傳來了節奏鮮明的腳步移動聲。

    未能下來觀看劍術表演的客人,為了彌補損失,顯然在那兒即興辦起了舞會。

     大廳裡随即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笑聲過後不久,女士們紛紛躍躍欲試,也對跳舞産生了濃厚興趣。

    台上的表演已無人觀看,說話聲響徹整個地下室。

     那些因遲到而未能下來的人,竟馬上就辦起了舞會,他們倒真能自尋其樂。

    下面的人不由地對他們深為羨慕。

     這當兒,台上又出現了兩位新選手。

    他們彼此行了個禮後,便擺開了架勢,神情是那樣地威嚴,把台下觀衆的注意力又吸引了過來。

     接着,他們比試了起來。

    一招一式,是那樣有力,而又恰到好處。

    無論是向前沖刺,還是往後退縮,每一個動作都極其優美,不但用力準确,而且幹淨利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之感,簡直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的觀衆,無不受到深深的吸引,露出一片驚呆的神色。

     兩位擊劍手靜若秋水,動若蛟龍。

    一進一退,看去似乎很慢,實質疾如旋風。

    其出手之敏捷,身段之靈巧,實在登峰造極。

    看得人們連大氣也不敢出。

    因為他們清楚地感到,今日這場表演精美絕倫,曠世罕見。

    兩位劍壇大師已将擊劍技巧推向無可企及的高峰。

    其身手不凡和高超技藝表現得淋漓盡緻。

     大廳裡鴉雀無聲,人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看着。

    及至他們比賽完畢,握手退場時,衆人這才回過味來,歡呼聲頓時響成一片,又是跺腳,又是喊叫。

    兩位擊劍手的名字——其中一個叫塞爾尚,另一個叫拉維尼亞克,在人們的口中争相傳誦。

     與此同時,因情緒受到格鬥氣氛的激發,有的人一時變得火氣很大。

    男人們看着身邊的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稍不順眼,便會動起手來。

    許多人雖然從未拿過劍,如今也紛紛揮舞起手上的手杖,擺出進攻或防守的架勢。

     人群沿着樓梯往上走去,開始退場。

    現在總算可以去喝點什麼了。

    可是等他們走到上面時,卻發現原先準備的飲料和茶點,早已被那些跳舞的人盡情消受光了,因此個個怒氣沖沖。

    然而那些家夥在散去之前竟有臉說,不該讓他們這二百來人白溜一趟,什麼也沒看到。

     大量的糕點、水果,以及果子露、香槟和啤酒,現在是蕩然無存,連一塊糖果也見不着,什麼也沒有了。

    一切都已被這些人劫掠、糟蹋、掃蕩一光。

     在衆人的追問下,服務人員手捂着臉,面色沉重地談了談有關詳情,說其中的女士比男人還要兇狠,不停地吃呀,喝呀,即使撐破肚皮,也在所不惜。

    他們這一席話簡直像是國家遭到入侵,城市遭到洗劫之後,劫後餘生的痛苦追叙。

     大家隻得走了。

    有的人為自己剛才捐了二十法郎而後悔不疊。

    他們感到忿忿不平的是,那些又吃又喝的人,竟一個子兒也沒捐。

     這次募捐共得捐款三千餘法郎。

    除去各項開支,僅為第六區孤兒募得二百二十法郎。

     杜·洛瓦陪着瓦爾特夫人及其女兒出來後,又登上馬車送她們回去。

    由于坐在老闆娘對面,他得以再次碰到她那含情脈脈又躲躲閃閃、慌亂不已的目光,心中不由地嘀咕道:“嚯,她倒真的上鈎了。

    ”想到這裡,他笑了笑,覺得他同女人确實有緣。

    别的不說,德·馬萊爾夫人自同他和好以後,便對他愛得發狂。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步伐顯得特别輕松。

     瑪德萊娜正在客廳裡等他,一見到他,便立即說道: “我今日得到消息,摩洛哥問題已變得複雜起來。

    法國可能會在數月内出兵。

    不管怎樣,大家定會利用這一點來推翻内閣。

    拉羅舍也會乘此機會而當上外交部長。

    ” 為了戲弄妻子,杜·洛瓦故意裝出一副根本不信的樣子,說誰也不會那樣傻,竟會重蹈在突尼斯問題上的覆轍。

     瑪德萊娜不耐煩地聳了聳肩: “我說會的,肯定會的。

    你看來還不明白,這件事對于他們能否财源廣進,有着重要的關系。

    親愛的,在今天的政治角逐中,訣竅已不再是在女人身上打主意,而是利用政治事件。

    ” “你算了吧,”杜·洛瓦滿臉輕蔑的樣子,故意激她。

    “哎呀,沒有想到,你的頭腦竟與弗雷斯蒂埃一樣簡單。

    ” 瑪德萊娜果然火了。

     她想刺一刺他,以為他定會火冒三丈。

    不想他卻笑了笑,說道: “你是說,我的頭腦同龜公弗雷斯蒂埃一樣?” “這是什麼話,喬治!”瑪德萊娜大為不悅。

     “你這是怎麼啦?”杜·洛瓦依然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帶着譏諷的口吻說。

    “弗雷斯蒂埃戴過綠帽子,這你不是那天晚上向我承認了嗎?” 說罷,他又帶着深深的同情說了一句: “這可憐的死鬼。

    ” 瑪德萊娜将身子轉了過去,不願答理他。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道: “我們星期二晚上有客人。

    拉羅舍—馬蒂厄夫人和佩爾斯缪子爵夫人要來吃飯。

    你去把裡瓦爾和諾貝爾·德·瓦倫也請來好嗎?我明天去請瓦爾特夫人和德·馬萊爾夫人。

    或許裡索蘭夫人也可請到。

    ” 一個時期來,瑪德萊娜利用丈夫所任職務,結交了一些朋友。

    參衆兩院中,有的人十分需要《法蘭西生活報》給予支持。

     她現在經常連請帶拉地把他們的妻子弄到家裡來。

     “很好,”杜·洛瓦說,“我負責邀請裡瓦爾和諾貝爾。

    ” 他搓了搓手,為自己終于找到恰當的話題而感到高興,既能讓妻子感到難堪,又能使其陰暗報複心理得到滿足。

    因為自上次在林苑轉了一圈以來,他對她産生了一種說不出所以然的強烈嫉妒心。

    現在,隻要一談起弗雷斯蒂埃,他總要加上“龜公”這一形容語。

    他心裡很清楚,這一招最後必會将瑪德萊娜弄得煩躁不已。

    因此整個晚上,他帶着悠然自得的嘲諷腔調,不厭其煩地把“龜公弗雷斯蒂埃”說了不下十次。

     他對死者已無所怨恨。

    相反,他在為他複仇。

     妻子裝着沒有聽見,仍是笑嘻嘻地對着他,顯出無所謂的樣子。

     第二天,既然瑪德萊娜要去向瓦爾特夫人發出邀請,他忽然想搶在她前面,去單獨會會這位老闆娘,看她是否真的有意于他。

    他覺得這很好玩,心裡很是得意。

    再說若有可能……為什麼不就勢……呢? 因此這天下午,剛過兩點,他便到了馬勒澤布大街。

    進入客廳後,他等了等。

     過了片刻,瓦爾特夫人終于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急切地向他伸過一隻手: “今天刮的是什麼風,怎麼把您給吹來啦?” “什麼風也沒刮。

    我今日來,是想看看您。

    我是受一種力量的驅使而來的,我也說不上是怎麼回事,而且也沒什麼話要對您說。

    總之我來了。

    對于我這樣早就來打攪您并如此坦率地說明情由,您能原諒我的冒昧嗎?” 他半開玩笑而又彬彬有禮地說道,嘴角挂着笑意,聲音裡卻透着嚴肅。

     “說真的……”驚訝不已的瓦爾特夫人,臉上泛起紅暈,結結巴巴地說道,“您的話我聽不明白……感到很突然……” “我這番表白,”杜·洛瓦又說道,“有意說得十分輕松,因為我怕吓着您。

    ” 他們互相緊挨着坐了下來。

    瓦爾特夫人開玩笑地說道: “這麼說,您剛才的話……是認真的喽?” “當然。

    這些話,我藏在心底已經很久很久了,早就想對您說。

    可是我不敢,大家都說您性情古闆……非常嚴肅……” 瓦爾特夫人已終于恢複鎮靜,這時說道: “那您為何今天來了呢?” “我也說不上來,”杜·洛瓦說,接着又壓低嗓音:“也許是因為昨天回去後,我始終坐立不安,心裡隻是想着您。

    ” “這是哪兒的話?”瓦爾特夫人面色煞白,“别孩子氣了,咱們還是說點别的吧。

    ” 杜·洛瓦一下子在她面前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