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篇 書事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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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者也。

     大抵近代史筆,叙事為煩。

    榷而論之,其尤甚者有四:夫祥瑞者,所以發揮盛德,幽贊明王。

    至如鳳皇來儀,嘉禾入獻,秦得若雉,魯獲如麕。

    求諸《尚書》、《春秋》,上下數千載,其可得言者,蓋不過一二而已。

    爰及近古則不然。

    凡祥瑞之出,非關理亂,蓋主上所惑,臣下相欺,故德彌少而瑞彌多,政逾劣而祥逾盛。

    是以桓、靈受祉,比文、景而為豐;劉、石應符,比曹、馬而益倍。

    而史官征其謬說,錄彼邪言,真僞莫分,是非無别。

    其煩一也。

     當春秋之時,諸侯力争,各擅雄伯,自相君臣。

    《經》書某使來聘,某君來朝者,蓋明和好所通,盛德所及。

    此皆國之大事,不可阙如。

    而自《史》、《漢》已還,相承繼作。

    至于呼韓入侍,肅慎來庭,如此之流,書之可也。

    若乃藩王嶽牧,朝會京師,必也書之本紀,則異乎《春秋》之義。

    夫臣谒其君,子觐其父,抑惟恒理,非複異聞。

    載之簡策,一何辭費?其煩二也。

     若乃百職遷除,千官黜免,其可以書名本紀者,蓋惟槐鼎而已。

    故西京撰史,唯編丞相、大夫;東觀著書,止列司徒、太尉。

    而近世自三公以下,一命已上,苟沾厚祿,莫不備書。

    且一人之身,兼預數職,或加其号而阙其位,或無其實而有其名。

    贊唱為之口勞,題署由其力倦。

    具之史牍,夫何足觀?其煩三也。

     夫人之有傳也,蓋唯書其邑裡而已。

    其有開國承家,世祿不墜,積仁累德,良弓無改,項籍之先,世為楚将,石建之後,廉謹相承,此則其事尤異,略書于傳可也。

    其失之者,則有父官令長,子秩丞郎,聲不著于一鄉,行無聞于十室,而乃叙其名位,一二無遺。

    此實家諜,非關國史。

    其煩四也。

     于是考茲四事,以觀今古,足驗積習忘返,流宕不歸,乖作者之規模,違哲人之準的也。

    孔子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其斯之謂矣。

     亦有言或可記,功或可書,而紀阙其文,傳亡其事者。

    何則?始自太上,迄于中古,其間文籍,可得言焉。

    夫以仲尼之聖也,訪諸郯子,始聞少皞之官;叔向之賢也,詢彼國僑,載辨黃能之祟。

    或八元才子,因行父而獲傳;或五羖大夫,假趙良而見識。

    則知當時正史,流俗所行,若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之書,虞、夏、商、周春秋、梼杌之記,其所缺略者多矣。

     既而汲冢所述,方《五經》而有殘,馬遷所書,比《三傳》而多别,裴松補陳壽之阙,謝綽拾沈約之遺,斯又言滿五車,事逾三箧者矣。

    夫記事之體,欲簡而且詳,疏而不漏。

    若煩則盡取,省則多捐,此乃忘折中之宜,失均平之理。

    惟夫博雅君子,知其利害者焉。